年关临近，昨夜纷纷扬扬下了一夜的大雪，天空阴沉沉一片，眼瞅着还未放晴，长宁村还是像烧开的水似地热闹了起来，各家屋檐上都挂上了各式的灯笼。

时人重除夜，进入腊月便开始准备年货，无论是高门大户还是普通百姓之家皆要除尘秽，贴桃符，洒扫门庭。

这段时间恰恰是村西头周记猪肉摊最忙的时候，周本是外姓，村子里大多数林。周父十几年前带着闺女逃难来到此地，因着人高马大，耍得一手好刀，便在此地住下开了家猪肉摊子。眼看家景要好起来了，没成想在自己却得了重病两三个月就一命呜呼了，家里钱用光了不说，还留下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平白遭难。

谁知处理完周父的丧事没几天，这看着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娘子，拿起杀猪刀，竟也张罗成了这猪肉摊子的生意，而且她做事爽快地道，卖的肉又好又新鲜。因此是这几个村都愿意上她那卖肉。

进了腊月，猪肉就没有愁卖不出去的，不管家景好差，都要咬咬牙买上几斤回去过个好年。周嘉干活利索，一刀肉肥多瘦少，搭几块剔了肉的骨头当添头，再说几句过年的吉祥话，买到的人都喜笑颜开，高高兴兴给钱家去了。

时下风气颇开放，对女性束缚也少，但是稍微富足一点的人家女儿多是娇养。猪肉摊这活计，赚的多却也辛苦磨人，少有女儿家干得动的，再加上周嘉容貌，身形高挑，又是青春正好，绸缎似的长发用粗布包着，双眸弯弯恰如一泓秋水，顾盼之际，粲然生光。剁肉虽辛苦脏污，却未显疲态，总是副桃花脸笑颜迎人，自有一股朝气和灵动。

那时，村里有些不务正业的流氓无赖看她一个堪堪十六岁的漂亮小娘子父母皆亡，出来抛头露面做生意，还是屠户这肮脏生计，便多有调戏闹事之意。

周嘉可不纵着这股歪风邪气。眼看着一群流氓假借卖肉之际，逞下流之举，她上去就是几脚踹了过去，几个人就到了对面河里，几息间站不起身，在水里扑腾，待到好不不容易要上来了，周嘉过去又是一脚，这样来了几次后，方才放他们上来。一个个含胸搭背，嘴角淌着血丝，看着像是受了不轻的内伤。周围买肉的乡邻看了啧啧称奇，都说嘉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就是该让这群小畜生吃点苦头。

事毕，这群人远远看到周嘉都噤若寒蝉，改道绕行。

至此，再无人敢觊觎她。

她来这个世界已经十五年，之前所在的世界是末世，一场好好的病毒席卷全球，周嘉觉醒的异能比较鸡肋，只是力气异于常人得大，但是磕磕绊绊也活到了末世后期，然后在一次外出任务中光荣了。没成想一睁眼来到了历史上未有记录的朝代，成了个三岁稚童，由人抱着奔波在逃难途中，千里奔袭，辗转来到了长宁村。

周父从来不说他的来处，只是每逢七月十二的黄昏，会向着北边洒一壶酒，烧些纸，平时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的男人却能沉默着一整夜。周嘉小时候还会好奇，缠着周父问东问西。后来长大了，便也知道，这世上多得是揣着秘密踽踽独行的人，从生到死困在那黑黢黢的樊笼中，画地为牢，深究不得。

冬日里天黑的快，申时摊子上已十分冷清。案板上的肉一售而空，唯有案板旁边一桶猪下水无人问津，时下贵族多吃羊肉，猪肉价廉则是更多平民的选择，而猪下水不好处理且味道极大，普通百姓多不会买。摊子上平日也不卖这东西，多是做搭头白送个人情。但是这东西处理好了也是一道美味。她今儿个有些馋就给自个儿留着了。

想着只有下酒菜没有酒有些不美，就又折去崔姨家打了一壶酒回来，村里多是农户，唯有崔姨娘家是卖酒的，她学了一手酿酒的本事，但酿酒费粮食，每年酿的少，也就平日里熟人过来买些来喝。这一来一回折腾了些时间。

看时辰有些晚了，周嘉推着摊车家去。暮色沉沉，天眼见着又冷下来了，慢慢悠悠飘下几片雪花。她家就在村西边尽头的香樟树边，独门独院，没有邻居。

周嘉行至院外，衣服上沾了不少泥水，她搓了搓手呼了口气打开院门，朝里面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谁知冯知归已然站在屋门外，黑着张脸道：“你还知道回来！再等上半个时辰我就准备找人去给你收尸了。”少年生了张好脸，唇红齿白，眉目如画，额间却总有几缕碎发不服管教地翘起，在扬起的风雪中摇摇摆摆，平添了几丝呆气。可惜就是长了张嘴，不会好好说话。

也不知如何养成这副德性，明明是想关心人，嘴里却不住得冒着恶气，别扭又恶劣。

周嘉有时觉得他就像是一只骄矜的猫，惯常是可爱的，但时时要闹些不轻不重的小脾气，总想让你注意着他。周嘉对长得好看的人容忍度总是很高，笑吟吟着道：“去崔姨家打酒耽误了些时间。”

少年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走过来伸手接过摊车，将其推在东侧的茅草棚下。细看下，腿还有些瘸。

捡到冯知归是半年前的一个清晨，那天是周父生祭，周嘉难得空下来一天，提着酒菜上山想和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