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西郊，玉林观。

一副星罗棋盘在桌桉上摆起，柳羽与荀或正在对弈，黑帮白底的鞋子就摆放着在门外，这是张玉兰送来的…

说起来，方才荀或见到柳羽“跣足出迎”很是惊讶，这是极高规格的礼遇，甚至，这让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柳羽能读出他的心思般，只是挑眉笑了笑，提议。

“要不，先下盘棋！世事如棋局局新！”

下棋，黑白子间的厮杀，能更近距离的接近对方的心境，也能拉近彼此的距离…

很多话，不知道如何出口，可往往对弈间就全盘拖出了。

当然…

在荀或看来，柳羽虽然能掐会算，可这棋艺方面未必能算得上一流，荀或根本不必涌上全力，就让柳羽撑腮拧眉，想个半天！

棋毕三局，柳羽完败。

而见识到了这位传说中的“麒麟才子”并不是“十全十美”，荀或的心情似乎也轻松了不少，他笑着拂乱棋子道。

“这局不算！”

“为何不算，我就要输了。”柳羽倒是坦然。

“哈哈。”荀或摇头笑道：“柳观主，恕荀某直言，你棋艺虽好，但天生不擅计数，荀某可以在这里放一句大话，这辈子你估计是赢不了我的！”

“荀兄别得意，等我再练上三，五年，有你哭的时候！”

不过是三盘棋，两人竟从完全的陌生，一下子变成了许久未见的挚友一般…

什么话都能说，什么话也都敢说！

“柳观主…”荀或张口，他打算聊一些正题。

“柳观主那是外人叫的，荀兄年长我几岁，若是不嫌弃，你、我兄弟相称可好？”柳羽对荀或的热情，让他一度惊诧连连，乃至受宠若惊。

荀或木讷了一般…

一双童孔瞪得硕大。

“是在下不配成为荀兄口中的‘贤弟’么？”

柳羽的话还在继续。

“不…”荀或摆手。“愚兄是受宠若惊，贤弟‘麒麟才子’之名一经传世，玉林观客似云来，想要登门拜访贤弟者更是车水马龙、不计其数，可贤弟回到洛阳，却‘跣足出迎’来见我，还与我在这黑白子间厮杀半晌，愚兄委实受宠若惊！”

柳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荀或再自称“荀某”，喊对方“柳观主”就显得有些矫情了，故而，他自称“愚兄”，也称呼柳羽“贤弟”。

“听闻荀兄与唐姑娘的婚期定在四月‘立夏’。”

“立夏之日，蚕的食量大增，亦开始吐丝，大雨也差不多要开始了，这个时候会是黍、大豆、小豆种植的尹始，的确…是个大吉的日子。”

讲到这儿，柳羽顿了一下。“愚弟这边有个不情之请…”

“贤弟但说无妨。”

“荀兄可否请我喝这杯喜酒呢？”柳羽面颊上露出期盼之色…

恰恰，这一句话…让荀或浑身一颤，他下意识的阖上了眼睛。

这是因为眼眸中有泪水。

唐姑娘乃没落宦门之后，他荀或娶唐姑娘，这几乎为世人说不容，他荀或的名声亦因此破败不已。

至于他的大婚，所有人避之不及！

算是荀氏族人也未必会到场。

可…可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的贤弟柳羽，他…他竟是主动提出要参加，丝毫不怕因此连累了他的名声，这…

“咕冬”一声，荀或一口口水咽进肚子里，他勉力的睁开眼睛，沉吟了片刻，尽量的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我终于知道，为何曹孟德，为何‘乔大公子’，为何蔡伯皆蔡老，他们都欣赏你了。”

这话脱口…

柳羽却好似没有听到，他依旧在追问之前的问题。“荀兄还没答应我呢？荀兄与唐姑娘‘立夏’日的大婚，可否邀我前去，喝杯喜酒，也见证下荀兄与唐姑娘的佳偶天成！”

冬…

荀或的心头尤自季动连连。

泪水在眼眶边打着转。

——“柳弟，你是我荀家的贵客呀！”

…

…

近午时分，皇宫内的千秋万岁殿上突然钟磬声响，九长两短，宣布天子刘宏到来。

顿时间，整个千秋万岁殿外一片恭肃，鸦雀不闻，只剩下钟声“良久不绝”。

从千秋万岁殿的石阶下向上望去，只见殿外西园军甲士林立，无数宫人只能判断出陛下在宫殿中，却分辨不出他在做什么。

倒是唯独中常侍张让，他眯着眼，朝身旁的“好儿子”张奉言道、

“又是蹇硕侍驾么？”

“是！”张奉颔首。“近来，陛下总是屏退众人，只传蹇硕一人问话！”

张让眉毛轻佻，面色并不好看。

说起来，蹇硕虽也是宦官，但与宦门无关。

可以说，蹇硕是天子刘宏的“死忠”，他所忠心的唯独天子一人，哪个派系都无法招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