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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扑火

虫鸣,夜路上忽听得各色鸣虫于深巷轻吟,或扬或抑,或悠或急,似孩童时困倦的秋雨,又似鬓白后无改的春风。不禁疑,城中怎会有此虫鸣?赶路人闻声寻去,却又无获,巷子里仍是那一片静夜,户户门窗紧闭。他叹了一声,又继续走远。

“百濮虫农,以皿制蛊。蛊者,毒也;百越虫工,以草作茧。茧者,咎也。”——竹外杂编·烟瘴

花铃初响,鬼市川渝义庄,一高挑姑娘抬手替驼背老妪关上了被风吹开的蠡壳窗。她摘下斗笠,只见这烛火昏黄的屋中石棺遍地,为桌为椅为床为杌,挂满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箱笼葫芦,虫鸣声从中传出不绝于耳,萦绕在繁盛的植物间。客人零零散散地走着、影子斑驳。

“老不死的在这谢过好心丫头了。”抱着二尺长蝈蝈的瞎婆子微一欠身,佝偻起驼背颤颤悠悠地又坐回柜台后。

“不客气,值年只管歇着。”那姑娘两指夹住摇动的花铃,笑声却比铃铛还脆,“没桑妪您在这执明替晚辈蹚道,如今可让我们这帮他乡异客往哪去好啊?为前辈效力,乃应当应分。”

她脚踏泥地迎面走来,挥斗笠扫过石棺柜台,遗下一截白木,上生有七株蚕豆般大的灵芝,夜中皆呈碧玉光华,“晚辈的虫农来北方,谁又不得先拜您的码头?不才早有耳闻桑妪久患云雾移睛,故特奉上萤火芝数枚,食之可暂明前辈眼目。”

“啧,这嘴甜的,都说人心缝里了。”桑妪朝前轻抽鼻子,吧嗒吧嗒舌头,提起戥子杆接着过秤早秋促织的份量,“昨天那两条锦蓑衣,也是你派人送来的?”

“立过秋,眼看着就要白露开盆了,桑妪心尖上的蛐蛐又怎能抛头上那种小局?故特寻来些不成器又堪堪能咬的,供您与友消遣。”年轻女子漫不经心地抬臂倚靠窗台,张开五指,垂下了个藤上生花的细腰葫芦。

“无功不受禄,老太太是买卖人,这点门道咱还是明白的。”闻花,桑妪即知,一时纵再细嗅,亦难辨清有何毒蛊已近身五步之内。“漏雨破庐,可有什么能入姑娘之眼?”

“说来不算什么大事,”她仍笑得那般轻快,“只问桑妪可记得,七日前有一春家公子遭蛊反噬,等赶到您这买上血食,肚子都已经被咬穿了。”

“也确实算不得什么,”桑妪伸舌将条瘦瘠蟋蟀卷入口中,嚼着道,“想天底下或南或北指虫穿衣,赖虫吃饭的,又有哪个没挨过虫蛀?”

“但我想,哪个也没一月里得挨四回开膛破腹吧,前辈当真没闻出,是什么蛊这么能折腾?”随调门一涨,葫芦被她勾藤抛起,打着转从二人头顶飞过又落上指尖,其内水声激荡。

好家伙,看来也不管牙长没长齐,眼下是个有嘴的都敢跟我叫板啊。瞎婆子随手摔下戥砣,使无神的双目对向听语气已胜券稳操的小丫头,“怎么,这才刚处暑,就有人急不可耐地要秋狝了吗!”

“话说到这亦不瞒您,到嘴边的肉,没放过的道理,此虫王晚辈势在必得。”说话间那女子低下头,神色已是凶相毕露,败枫似的眸子于烛火下寒光映照,“前辈,今夜即又逢七日之期,不说桐蝎出蛰蛊主定虚弱不堪,就算他是装得我也再等不住了。机不可失,只求桑妪成全,容我扮作店内虫佣,让那小子由不才亲手点上粘药,事成后自当有大礼相赠。”

“哈哈哈哈,岁数不大胃口倒是不小,”老不死的乐起来可真叫个有出气没进气,满嘴横倒竖卧的黑牙上下乱颤,“我且问你,那桐蝎位居草轴第九,乃剑门春氏世传虫王,他族中后辈为皿尚都无法降伏,只得被磨折到死去活来,你又凭什么,敢起这贪份心?”

“就凭这个——”年轻女子垂指滴血,一滴赤金的血飞落桑妪怀中二尺长蝈蝈的头顶,只见那螽斯登时惊乍鼓翅,双翼渗进血色,挣脱肘掣跃上柜台,昂起首、扬开须,鸣声大振浑厚沉雄,似换了身皮肉。“降不伏桐蝎,是他自己二把刀,可死也怨不得我秋新词心狠手毒。”

“箭炉秋氏,烛血,你莫非真出身篆愁房?”只见桑妪面如灰土,抬手点指,一时竟难以置信到连嘴都合不拢,堆砌厚苔的舌头犹蛆见腐肉般蠕动不止,“我已着实再活不了几日,不然拼上条命也必将你捉下……想贼老天不睁眼啊,让我快拔蜡才等到。”话到此处,老人似是忽想起些昨日事,讪笑两声又道,“你那亏心事我步屈君应了!能见识王皿一回,也算没白作半辈子孽。”

“谢过。”秋新词含住指尖,又一手掀起棺盖将熠耀的萤火芝扔了进去。恶心,这满目悔恨与不甘的风烛残年之相,无论看上多少回都依旧令人作呕。但没关系,想我这走地蜗牛今天居然也能反过来尝尝飞天流萤的滋味了,什么叫个此一时彼一时啊,待我老去,绝不会似你那般。盖棺定论,旁若无人的她不禁手扶柜台放声大笑。

赏心乐事,姑娘此时自然是欢喜,诸位看官则就要发问了,这篆愁和蜗牛又有什么关系?诶,您有所不知,毒蛊最忌蜗涎,故虫农口中的篆愁乃是对其讳称,生怕虫子听个名儿就被吓破了胆。再有您可千万别忘,那萤虫平日里可偏是最会吃蜗牛的,一物降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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