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先前封徽铭反应来看,他确知道自身上有死气,但他们为他只是觉察了古怪,或是隐约有所怀疑。
可现在听他这么说,就像……他不仅觉察了自身上死气,还知晓换命阵法存在。
宁怀衫看着封徽铭,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你……你何苦?疯了吗?”
封徽铭嘶声道:“我何苦?我也想知道我何苦!我可反杀!”
封徽铭冲着家主道:“我可反杀你知道吗?!我在脑中谋划过很多很多次,我想象过很多回,只要其中任何一回!只要任何一回我狠下心,就可让你死在我前,可用一百种让你生不如死办法拷问你、『逼』迫你,让你亲口告诉我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
他剑气又进一寸,压家主锁链咯咯作响,两边都发起抖来。
“我甚至可『逼』着你,亲手把我身上东西,挪你自身上。我想过无数次——”
“那你为何不动手?”宁怀衫又道。
“我——”封徽铭脸上终于有了遮掩不住狼狈,却让人觉有些可怜。他死死盯着前家主,嘴唇颤抖着,脸『色』阴沉,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为何呢?
因为他优柔寡断,不算良人,但想狠又狠不底。
每当他生出那些阴狠想法时,他总会想起当年被牵着走近封家大瞬间。总会想起当年弟子堂先生说那句“人要知恩图报”。
于是,那些阴狠反杀想法永远只出现在梦里,只要他一睁眼,只要他清醒过来,他就会下意识把那些事情压在心底,压极深,假装自一无所知。
时间久了,他便生出了一种错觉——像只要他不去碰、不去问、不真看换命大阵,一切就都是假,都是他疑心过重、胡『乱』猜测。
他毕竟是养子,毕竟掏心掏肺这么多年,哪怕就是养一条狗,也该有点舍不吧?也会下不了手吧?
他就是在等对方下不了手。
他甚至还想着,自早日站稳脚跟,接过封家大位。抢在换命大成之前,成为封家最有话语权那位。
在那种情况下,他这位“父亲”是不是就该顾全一点大局,会改变想法。
“我不是没法自救,你白吗?”封徽铭沉声道,“我只是……”
只是想看你后悔,看你表现出一点点“父子情”,仅此而已。
他没说完,但家主似乎白他意思。
有一瞬间,家主脸上显『露』出十分复杂表情来。几乎让人怀疑,他真有点后悔了。
封徽铭也捕捉了那一瞬微妙,眯起了眼睛。临这种时候,他说话又口是心非起来:“……你又要表现出假惺惺情谊来骗我了?”
家主脸『色』几经变换,半晌又慢慢沉下去。
他依然没有说对方想听话,只是在竭尽全力对峙中,低声道:“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
封徽铭念着这个回答。
事关『性』命,搭上了这么多年复杂感情,最终就被“事已至此”这四个字轻飘飘地一笔带过。
听这话一瞬间,封徽铭眼里最后一抹光迅速黯淡下去。
直这时,他意识自居然还抱有一丝丝期待,期待前这个人会有一丁点悔意。至显他年时候一厢情愿不那么像一个笑话。
只是可惜,就是笑话。
他终于不再优柔寡断,不再狠不下心。兀自摇了一下头,而后突然暴起——
那一刻,威力巨大剑气从他身体里陡然爆,映四周一片煞白。那是他在封家百年学来所有,他刻苦、用功、讨人欢心全都在这些剑气里,统统加注在了手中长剑上。
他脸上血『色』迅速散去,身上死气骤然加重。这种反应只说了一件事——他在命相击。
封家家主本就在萧复暄手里受过一次重创,在这命招之下,终于不支。
某个刹那,他猛地睁大眼睛,然后缓缓低下头。
看见印有“封”字长剑带着莹白剑气贯穿了他身体,他手中残余锁链尽数碎裂。
紧接着,他听见封徽铭声音道:“我痛快了……”
自从他意识自是个牺牲品那一天起,他就憋着一口气,郁郁寡欢,再没真笑过。
直这一刻,他总算痛快了。
而直这一刻,萧复暄抬起手指。
他刚刚一直没有『插』手,就是在等,等封徽铭给自讨一个答案。
如今,答案讨了,可怜之人痛快了。
他也就不必再等了。
就见高塔内金光乍现,“免”字剑巨大剑影穿过封家家主灵魄,直贯入地。
那是又一场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