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她又做了那个许久未做的梦。梦里还是小女孩儿的她中午提前放学回家，推开门后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俯在母亲身上，虽然当时还不懂男女之事，但眼前赤裸裸的两具躯体还是让她感受到了屈辱。她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如同被石化了般不知所措，看着那一男一女的脸上飞速掠过各种诡异的神色，像哄智障儿一样笨嘴拙舌地扒瞎编谎。然后，母亲袒胸**地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示意她别乱说话，又手扶门沿，把她推了出去……

这一推，她醒了。

老梁被她刚才乱舞的手弄醒了，转过身用那种不满的眼神瞟了她一眼，又迅速侧过去继续睡。她反应迟钝似的对着他的后背小声**了一句“对不起”，好像也不期望对方能听到。

她朝窗户的方向看，想

借助外面的天色判断下时间。怎奈窗帘被她拉得很严，几乎没有光线能射进来。她只得作罢，保持平躺的姿势，瞪着眼睛看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她发现那灯许久没擦了，每一条水晶珠串上都缀着一层灰。虽然没在脑袋上方，她却突然有些担心，那些灰尘会不会落下来飘进自己眼里。

母亲的出轨是她心头永远的痛。这痛就像一阵长风，从她的童年吹到她的青春期，又从她的青春期刮到她的壮年期，劈头盖脸，连绵不绝，躲都没法儿躲。父亲是个十足的老实人，兢兢业业一辈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愿三口人和顺喜乐。母亲的丑事击碎了父亲并不算贪心的梦想。他们干净利落地离了婚，自己跟着父亲过，那个失心的女人则不知道蹿飞到哪儿去了，近三十年全无音信

。

她是极其憎恶那个女人的，那些不端令她毕生蒙羞。但可怕的是，两年前父亲病逝后，她自己竟也阴差阳错地成了那样的女人……一想到这儿，她心里就腾升起一团复杂的情绪，惭愧，自责，负罪感，却又掺杂着几丝“事不关己”的理直气壮，仿佛是因为那些人自作主张的叛离，才在她的命运里埋下一颗致命的种子，于岁月的饲养下茁壮疯长，终于也把她侵蚀缠绕成一个不堪的人。

她睁着眼睛游思了好久，老梁下地拉开窗帘，天大亮了。

准备早饭的时候，她手机响了一声。她没上心，以为又是那种垃圾营销短信。饭菜都端上桌后，老梁用手指了一下闪着指示灯的手机，提醒道：“来短信了。”

她拿起手机，看到一个陌生的手机号发来的短信：“今天见

？我想你了。”

读完这几个字，她脑袋里“嗡”了一下-是邱伟，虽然通讯录里故意没存他的号码，但她隐约记得他的尾号。

她立即删掉了短信，像摆脱烫手山芋那样扔掉手机。她涨红着脸，却装得泰然自若，跳跃着目光去观察老梁的表情-她的手机虽然设了密码，但短信预览内容却赫然显示在锁屏界面，她不知道方才他有没有瞧见什么。

“垃圾短信，卖茶叶的。”她故作自然地解释道。

“哦。”老梁看着她，往嘴里送了一口白饭。

他的眼睛深不见底，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忍不住再三打量，四目相对时却又紧急躲闪开来。她感觉，他的目光就像探雷器的电磁波，正丝毫不露地扫描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语气和神态，仿佛就快把她整个人都洞穿了

。她安静地吃着饭，努力不露出任何马脚-她从未如此渴望桓桓赶紧在餐桌上说点学校里发生的可笑事。

好不容易挨过了这顿饭，该上班的去上班，该上学的去上学。出门前他突然转过身，对正在检查书包的桓桓说，下周六他开始休半个月的年假，打算带全家人一起去普吉岛游玩。

桓桓自然心花怒放，扔掉书包，举起双手，高呼“老爸万岁”。

“公司不忙了吗？”她有点蒙，但眉眼间却已流露出喜悦之色。

“忙啊。”他正了正衣领说。

“那……”

“前阵子我一直不休息，为的就是攒出一整段时间，好陪你们出去玩。”他移走目光，又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沉着嗓子补充道，“你不也一直想去东南亚转转嘛。”

说完他就开门走了。她愣在那里，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