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含元从云落归, 便收起了所有的情绪。

他叫她等着，朝廷很快便会下达发兵的命令。

从十三岁遇到他，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西陉大营的兵？”始, 到现在, 他曾对她讲的每一句话，无是引她喜还是惹她恼的, 她都记在了心上，不会忘记。

整整一个冬十二月，她一心投入备战, 往返于青木营和西陉大营之间。

中军大帐的战计划，也已制定完毕。

战后，大军出雁门，兵分三路。左路控制代郡和高柳, 主要任务是断狄恒州朔州方向的援军；中路从灵丘郡出发，以最快的速度攻取燕州广宁和大宁两处军事重郡, 继而向幽燕的中心燕郡挺；右路则从八部方向攻安龙塞，打向幽州，呼应中路，两军会师燕郡。

在个战计划里，中路军将承担起最为艰巨的主攻任务。姜含元麾下的青木营，便是中路军当中的一支。不但如, 她也被任命为中路军的行军副统领，协同另名身百战的怀化将军一道，主攻燕郡。

大军已集合完毕，三十万将士，枕戈待旦。粮草和各种军需，也在日夜不停地送抵雁门。

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如今只待年后春，朝廷正式战的旨意下达。

在年岁末的最后一天，姜含元冒着风雪，从青木营回到了西陉大营。

几日边地降雪，天气严寒，姜含元有点记挂她的父亲姜祖望。

他对母亲怀了深深的罪责之感，从没有原谅他自己。他活着的每一天，应该都只剩下了孤独和思念。

姜含元其实很早之前，就明白了一点。但她从前绝不会为而对他『露』出半点的好脸『色』。而现在不为何，也或许，是因为舅父突然离她而去的历，令姜含元感到自己的心比从前软了很多。

舅父的离去，令父亲也颇为感伤。姜含元思及他身体，今日又是岁除之日，士兵加餐，军营无事，想他独自一人在帐中孤处，她竟感到有些不忍。

她驰骋快马，冒着满天的风雪，终于在天黑的时候入了大营。

到了，方是自己虑。父亲帐中，今夜有了一位远道而的客人。

小炉里炭火红炽，壶中温着暖酒。

谈笑的声音，不时自帐内传出，飘入耳中。

并州刺史陈衡亲自送了一批军资到雁门，傍晚抵达，被她父亲邀入大帐，温酒小酌。

记忆里，姜含元好似是头回听到父亲笑得如怀。她在大帐外那漆黑的积雪地里静静站了片刻，心情慢慢也跟着轻松了起。本不欲打扰，悄悄离，但想到束慎徽也曾在她面前提人，语气似乎颇为敬重。不但如，人也是战事的后勤总督，况且自己又是后辈，而不见，未免失礼，便唤大帐外的守卫亲兵通报，随后走了去。

父亲和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人围炉对坐。应当就是刺史陈衡。

姜含元看见人的脸容上留着风霜的镂痕，但并不见郁气，反而目光湛然，若含剑锋，隐隐仍有铁血余味。据说他早年便带兵。如今在并州，也御着一支隶属地方的军队。

二人正酒对谈，转头看了。

姜祖望没想到女儿今夜会，很是欢喜，立刻呼她上烤火取暖，又介绍：“天寒地冻，刺史亲自，又逢岁末，为父便邀客小酌，惜地方局促，腾挪不，幸得刺史雅量，相谈甚欢。恰好方才提起了你。你年中不是曾随摄政王去钱塘吗。如巧，刺史早年带兵，也曾到那一带，便多说了两句，你就了。快拜见。”

姜含元见礼。陈衡看到她突然到，显得极是惊喜，连称不敢，从座上起身还礼，双目注视着她：“王妃勿折煞陈某。王妃战名，某早有耳闻，方才还正遗憾不得见，没想到王妃便就到了。大将军得女如，人生夫复何憾！ ”

姜祖望看了女儿一眼，大笑，又连声客气，但表情看着，颇为自得。

今夜父亲有人陪，又如怀，最好不，姜含元自然不会多打扰，笑道：“今日前线平安，侄女无事，便转了，有幸得见刺史。刺史也不必多礼，快请归座。侄女不打扰了。”

她告辞，退了出，回到她在间西陉大营的住处。亲兵送暖炉和热水等夜之物，她掸去衣靴上的积雪，收拾了，上床休息。

帐门紧紧闭合，将呼号不绝的风雪挡在外。很快，帐内也暖了起。

战事尚未降临。个岁除的夜晚，连营内外，笼罩在了一片祥和的气氛里。

该当是个好眠夜，她听着帐外的风雪声中，却睡不着觉。

他果然没有想起。

不，想也是该当如。那个时候，她才十三岁，还没从刚去的一个酷夏的暴晒里恢复，人又黑又瘦，看不出半点女孩的模样。

他怎么联想到是她？

又或者，其实是他根本就已完全忘记了那件事。

那于她，是一眼至今。但于他，却如多姿多彩的生命河流里的被卵石碰出的一簇细小浪花，转瞬即逝，不曾留下半分的痕迹。

姜含元闭目，在榻上翻覆去，最后忍不住爬了起，点亮灯，从床底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