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晞每天除了吊水吃药，其余时间都在估计病房外待着，连宋雁容和顾念都没有来得这么勤。

顾念看着执着的等在外面的江晞，叹了口气，走了过去，让她跟着一起进去。

江晞一双黑色的眼珠盯着顾念看了半晌，说了声谢谢。

不知为何，顾念觉得那双眼睛，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江晞走进病房，只远远望了一眼床上的顾谨，就掩面哭起来。

顾谨躺在床上，那双温柔注视着她的眼睛，紧紧阖着，透出不健康的青色。

江晞告诉自己不要哭，那样不吉利，可一想到十七岁顾谨微笑的样子，再看看二十七岁顾谨沉睡不醒一脸病容的样子，心像被无数的刀子割成碎片，痛得难以呼吸。

顾念拧着眉，始终想不通这个在宋雁容的调查中，几乎和顾谨生活没有任何交集的女人，为什么会哭得如此难过。

爱吗？仅仅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的爱吗？

江晞的记忆在这个世界慢慢复苏，她查了查自己银行卡的余额，然后办了出院手续。

她工作这些年，挣的钱根本不能够支撑起她三个月的抢救费用。大概是宋雁容一时好心，帮她支付了。

江晞本来就是这个医院的清洁工，现在醒来，也只是继续做清洁工，穿着制服戴着口罩，在这个医院没有任何存在感地活着。

下了班，她便在顾谨的病房里守着，和他说话。

自从那次顾念私自把她放了进去，宋雁容也就默许了。毕竟，她和顾谨还有公司一大堆事要忙，知道她的家庭经此重创，多的是人想要趁火打劫。他们不能时刻陪着顾谨，花钱请的再好的护工，也不可能做到不知疲倦地坐在旁边，和一个没有任何反应的植物人讲几个小时的话。

江晞拿着照相机，一张张翻看里面的照片，和顾谨讲照片背后的故事。

“这是我做的炸薯角，外脆里嫩，撒上盐，再蘸点番茄酱，特别好吃。”

“这是早上的云。”

“这是医院花园里的玫瑰，还有一只蝴蝶。”

“这一张是你，穿着白大褂，走起来衣角像白蝴蝶一样飞起来。”

“这是你在医院外面，那时是秋天，梧桐树都变黄了，你站在树下，穿着黑色的长风衣。”

江晞突然笑，“你可能不知道吧，我这人特别变态，从高中开始，就偷偷关注你，一直到你大学，再到你到这个医院实习。一开始是运气，后来每次的巧合都是我的故意。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就算后来，我也只是一个高中都没必要的清洁女工而已。我在这个世界像个透明人，对谁来说都不重要。只有你，会遇到我时微笑和我点点头，知道我喜欢拍照，还把相机送给我。”

江晞想起那年十二月底，腊梅花开，她冻得手指发红，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找着角度拍花。顾谨路过，站在她背后，把她手举高。

“拍花时背景不要太杂乱，会好看一些。如果有相机，可以用上光圈对背景虚化。”

江晞嗅到消毒药水和腊梅花香混在一起的清冽，冬日的暖阳下，顾谨噙着淡淡的笑意望着她，而后离开。

江晞不明白顾谨为什么会注意到她，是因为偶然撞见一个清洁工躲在楼道间里看书，而且还是他恰好在看的那一本？也许因为他在医院楼道里一个人待着，看起来很寂寥的时候，江晞把自己带来的午餐分给了他吃，而后常常给他带各种自己做的小零食？两个人躲在少有人经过的楼道，分享食物，分享沉默，渐渐有了不能言说的亲密感。

在那条长长的楼道里，两人莫无一语时，她时常感觉，他们都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人。尽管顾谨一离开这个楼道，又会变成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

宋雁容看见江晞手上的相机，觉得眼熟，“能给我看一看吗？”

江晞递给她。

“这是我送给他十八岁的礼物，他送给了你？”

宋雁容质询的眼神让江晞不太自在，那种被否定后的习惯性的无助感又席卷了她。她盯着相机，消化着宋雁容话里的信息，沉默几秒，抬起头直视着宋雁容，没有了退缩，“他送给我的。”

“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宋雁容逼视着江晞，“他不可能和你有什么关系。”

江晞有点恍惚，他们确实没有什么关系，他们一起排练剧本也好，一起做早餐也好，一起摆地摊也好，一起买奶茶也好，一起写作业也好，一起散步也好，一起在河边喂红嘴鸥也好......这些回忆，能够证明他们相爱的所有记忆，在这个时空通通不存在了。他们算是什么关系呢？

27岁的顾谨，27岁的江晞，到底该用那种关系来定义呢？

江晞这段时间精神萎靡，黑眼圈很重，上课整节课整节课地睡觉。

苏晴岚以为她晚上开夜车学习了，劝她早点休息。

她笑笑，点点头。

一到晚上，闭上眼睛，梦里她又会回到2021年。

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