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城一中的艺术节安排在5月19日、20日，30日这三天，被学业压抑的青春期荷尔蒙被充满暧昧的日子搞得蠢蠢欲动。

事实上，从这周返校开始，整个学校就处在一种难言的兴奋之中，教导主任在广播里训斥了好几次，才勉强压制住这群人早就飞走的心。

学校操场上的舞台已基本搭建好，今天进行上场前最后一次彩排。操场两侧候满了等候表演的人，35班和36班表演话剧的同学都把服装换上了，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

江晞看着苏晴岚一身民国女学生的装扮，长长的辫子垂在两边，有点像《金粉世家》里捧着一束百合花的冷清秋。她并不掩饰自己眼里的欣赏与羡慕，着迷地摸着苏晴岚乌黑的麻花辫，又摸着自己又短又硬的头发。

也不知道还要多长时间才能留长。

前面的节目结束，演员们从台上下来，边走边皱着眉和前后的人说着话，经过江晞她们候场位置时，江晞隐约听到了什么“没搭好”“有点摇晃”。

苏晴岚朝着那边扬了扬下巴，“顾谨过来了。”

江晞回过身去，看着远处走来的顾谨，一时间惊叹地忘记了呼吸。

繁茂的小叶榕走廊下，光影流动着古典的质感，剑宇星眉，略带一点忧郁的男孩子穿一身挺括的制服，一步一步朝大家走来，在他们周围停下。

人群中能听见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惊叹之后，江晞心里全是细细密密的玻璃渣子，难受地很长一段时间才缓过神来。

看着顾谨侧身和他们班女生说话的样子，顾盼之间之间都是风采，江晞无比庆幸当时使劲撺掇顾谨出演顾维钧这个角色。顾谨身上的光不应该被遮掩，他就是应该这样，光芒逼人无比耀眼地站在所有人面前。

苏晴岚捏了捏江晞的胳膊，给她一点安慰。

“没事，”江晞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他还是很耀眼，不是吗？”

“你还喜欢他吗？”

“喜欢。”

如果不是因为太过喜欢，她大可以接受他晦暗不明的态度。

偷偷摸摸地，江晞拿手指搭了一个框架，把顾谨框在正中心的位置。

不曾想顾谨忽然转过头，越过远远的距离，望着江晞。

咔嚓。

江晞轻轻配上音效。

“相片”中的顾谨依然远远地看着他，周围的同学都发现了异常，朝他们望过去，好奇地打量着。

江晞放下手，移开目光，被顾谨这一个眼神搞得心烦意乱。

苏晴岚用胳膊轻轻碰了碰江晞，“我觉得，顾谨似乎也没有那么喜欢洛一蓝。”

江晞心里猛然一跳，扯出一个笑维持表面的平静，“你觉得也没用，他觉得才有用。不过除了他自己，谁又能搞清他到底在想什么。再说了，不喜欢洛一蓝也不代表喜欢我。”

“可是，”苏晴岚咬咬嘴唇，“我觉得他喜欢你。”

一直到上台，一直到顾谨在台上念着经过赵盼兮精心打磨过的台词，一直到顾谨下台，一直到戏份快演到自己，江晞心里还一直萦绕着这句话。

江晞能记得的生命里唯一的恋爱，就是对顾谨的念念不忘，没有体验过被人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算她回到十七岁对顾谨穷追猛打，也更多的是从心所欲。她怎么可能奢望有人喜欢她，而那人还是顾谨。

“喜欢”这两个字，说出口就像扔出两个炸弹，扔的人毫发无损，却把她的心炸得兵荒马乱。

一幕一幕，每个眼神每句话，每件事......江晞想：自己是不是太妄自菲薄了，关于顾谨和洛一蓝的关系，好像一直都是出自她的猜测。如果顾谨不喜欢她，为什么那么被捉弄也不生气呢？为什么没和洛一蓝一起离开，而是一直等她呢？为什么在她被泼了一碗米粉时那么温柔，又那么生气呢？为什么要关心她吃没吃饭，还主动给她买晚饭呢？为什么会忍不住抱她甚至亲她呢......

她用力咬了咬自己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切等表演结束后再说。等表演结束，她就把顾谨约出来，找他问清楚，明明白白地问清楚。

她说出自己的台词后，无数双手朝她重重举起、轻轻落下，做了一出打斗的戏。混乱中，江晞觉得脚下的舞台晃了一下，脑子里电闪雷鸣般想到之前演员抱怨的“没搭好”“有点摇晃”。

真是危险，工作人员也不上来试一试吗？要是哪位同学表演时不注意摔下去了怎么办？

落在身上的手轻轻推攘，江晞装模作样地左摇右晃，心里不知怎么地觉得好笑，做演员真的是一件需要信念感的事，不然自己就把自己逗乐了。

忽然，一股强劲的力度像是和风细雨中的一道霹雳，江晞重心不稳，趔趄几步，到了舞台边缘，重重朝后跌去。

在空中的时间被无限拉长，江晞看见蓝色的天空和一众人惊恐的脸，那么多人朝她伸手，但她谁也抓不住。

重重的一声，她的背触到坚硬无比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