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小陈顺带拿了个冰袋，待会吃完饭，你用冰袋敷一敷脸，消肿会快一点。”

江晞愣了愣，本想说“谢谢阿姨”，但对着那张脸，不知为什么说出口就成了“谢谢姐姐。”

宋雁容一直以来平静无波的脸上忽然漾起了涟漪，忍不住笑了。

江晞看着笑着的宋雁容，忽然明白了自己之前不舒服的感觉是从何而来。宋雁容的进退有度，礼貌周到，完全是出于公事公办的态度，她越是周到，越是平静，也就越疏离，江晞就越是感到那逾越不了的鸿沟。

警察也笑了，“没见过你这么占同学便宜的。”

江晞有点尴尬，老实说，“喊阿姨总觉得有点奇怪。”

没有女人可以拒绝另一个正值最美好年华的女孩真心实意的夸赞，宋雁容心里对江晞的不满与敌意瞬间少了许多。她开始认真打量这个女孩。

她知道这女孩喜欢自己儿子，因为女孩眼里感情简单热烈直接，无法掩饰或是根本没想过掩饰。但自己儿子的态度却晦暗不明，像是掩在弥天盖地的浓雾中，让人捉摸不定。

江晞和顾谨的笔录早已经做完，等男老板做完检查，警察便进去找他做笔录。

等他做完后，警察把所有叫到一起。

“你们的笔录出入很大，但事实只有一个。我也建议啊，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的，不要说谎，因为这些事实很容易查清。不说实话妨碍公务，罪加一等。”

男老板一开始还嘴硬，等江晞说他手机里还有她工作时的照片，再不行调今天和昨天他们店里的监控后，他才终于老老实实承认自己错了。

因为男老板欠薪在先，打人在先，所以负全责，付清江晞96元的工资，以及医药费精神损失费两百。

但是江晞他们也要付男老板的医药费。

江晞一听，脸都白了。忙活一天一百块钱都没挣到，还要倒贴对方几千块钱，何况对方有错在先，这是什么道理？

警察看见江晞这个样子，也心有不忍，“所以凡事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你看看你，非要去争那口气，气是争到了，有什么好结果吗？你快点联系你爸妈，让他们过来签个字，你就可以走了。”

看见女孩还是一脸不服，警察叹口气，“人真犟，跟我家闺女有的一拼。”

“叫我姑姑来签可以吗？”江晞心情沉重，张了张嘴，有气无力地说。

“不想告诉爸妈，怕他们生气？那下次做事前就想想后果。”

“不是。”

“什么不是？”

江晞心里窝着火，说起自己父母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他们已经死了。”

江梅接到电话，立刻火急火燎地赶来了，看见江晞肿得老高的脸上清晰可见的五根手指印，眼泪立马就下来了。

从警察局出来，两个人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已经快晚上十二点了，回租房地方的只有一辆发车间隔时间很长的夜间公交，但是人穷嘛，穷人的时间根本不值钱。

江晞抬头看着并不看见的星星，问姑姑，“你为什么不骂我呢？”

姑姑从进门到现在，连一句指责的话都没说过。如果姑姑骂她几句，那也许江晞就能振振有词，但是姑姑一句指责的话都没说，这让她十分自责。

“我在想，为什么你的同龄人放假了都能出去玩，窝在家里看电视打游戏，为什么偏偏是你需要出去工作一整天，受这么多气，还被打成这样呢？”

姑姑眼泪顺着瘦削的脸颊流下去，她伸手抹了一把，然后擦在衣服上。

江晞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一辆车在公交站台停下，车窗摇下，宋雁容挂着合适的笑容说，“你们住在哪里？我让司机把你们送过去。天太晚，公交车也少。”

江晞摇摇头谢绝了，目光一直透过漆黑的车窗，试图看到另一个人。

宋雁容也不强求，摇上车窗便离开了。锃亮的黑色轿车，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像是在自言自语，江晞看着天空，“没有什么为什么，想得太多就是和自己过不去。命运发牌的时候都是随机的，我只是运气不太好，被发到了一副不怎么好的牌。我不愿意掀桌子走人，所以牌还是要继续打下去。但是我可以把已有的牌，打得更好一点。就算最后输了也没关系，打牌本身已经很有趣了。”

外面的路灯在车厢投下昏黄的光晕，宋雁容在离开江晞的视线后便收回了笑容，蹙着眉，冷冰冰说道，“帮助同学可以，不要有其他不该有的感情。”

“停车。”顾谨沉沉的声音在后排响起。

“你！——”宋雁容瞬间就被激怒，一只手离了方向盘，按着眉心，冷笑到，“几句真话而已，都不敢听吗？”

顾谨再次开口，“停车。”

“你到底想做什么？”

“回学校。”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连一刻都不想多待？”宋雁容红了眼眶，竭力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