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最后一节课下了课，江晞背着书包往姑姑住的地方走。这天出了太阳，把前几天的雨蒸腾出水汽，裹在身上又潮又热。到了姑姑的住处，地下室更潮，散发着强烈的霉味。江晞踩着凳子从厨房柜台最上面取出钥匙，把门打开，徒劳无功地试图换换新鲜空气。

一直住在这样的环境里，江梅有严重的风湿，关节严重变形，一到阴雨天就痛的脸色发白。

得想个办法搬出这里。

角落里的红色洗脸盆里放着江梅换下来的几件衣服，江晞端到厨房洗碗池，挽起袖子便开始洗。

厨房空间逼仄，蓝色顶棚漏下微弱天光，江晞听着盆里哗哗的搓洗水声，觉得有些无聊，便开始背语文要考的古诗词。一开始还压低了声音，后来声音渐渐放了出来。背完古诗词，脑子又想到自己写那个剧本，那段《1919》里顾维钧的台词，便忍不住念了出来。蓝色顶棚的光闪闪烁烁，江晞渐渐入了迷，觉得自己似乎就站在巴黎和会上，面对着一群只讲强权不讲真理的外国人，为自己国家悲愤无比。

“中国人永远不会忘记这沉痛的一天！”

江晞湿淋淋的拳头捏紧，狠狠砸在水盆里，溅起满池子水花。余光里似乎有个影子，江晞一转头，吓得不轻，后退几步，脚踩在溅上水的地面，身子往后一滑，手疾眼快拉住了水池边缘，只是整个身体呈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依然缓缓地往地面贴去。

顾谨穿着墨绿色的风衣，站在门框外，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里，一把嫩绿的芹菜探出头来。

他无奈地看了江晞一眼，叹了口气，微微低了头，从门外走了进来，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台面上，朝江晞转过身子，然后握住江晞的手腕靠上一点的位置，把与地面亲密接触还差一丁点的少女拉了起来。

江晞很容易高兴起来，一只手搭在顾谨刚刚握住的地方，大声问，“你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刚刚。”

顾谨垂首把塑料袋里的蔬菜和猪肉一件一件往外面拿。

“你怎么在这里！”

“新搬来的。”

江晞想起上次姑姑说的将要搬来的新邻居，但怎么也想不到，这邻居会是顾谨。

顾谨在听到陈姨说的地址时，倒是想到了江晞，他记得那次江晞去的地方就是华凌市场，但是又觉得不会那么巧。直到听见小厨房里传来江晞的声音，他还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但紧接着，里面的人开始以一种极其入戏的状态念着剧本里顾维钧的台词。

这不可能有错。

他走过去，站在门口，并没有打断江晞的自我陶醉。

江晞用余光肆无忌惮地偷瞄着顾谨，见他没反应，干脆就改成光明正大地看了。

少年身形颀长，一身裁剪利落的墨绿风衣衬得他肤色白皙，似一支翠竹挺拔。半张侧脸在朦胧的光影中显得像一场梦一般虚幻，仿佛只要江晞伸出手，眼前人就会像一阵烟消散。

江晞止住伸到半空的手，转而撩了撩耳边短短的鬓角。

“我姑姑就住在这里，地下室。”江晞用手比划了比划，“我上次去的地方就是这。上次的事谢谢你。”

“不用谢。”顾谨手里拿着装着芹菜的筐子，目光落在水池处。

江晞慌里慌张把那盆衣服从水里捞出来拧干。

“不着急。”顾谨平静的声音在这狭小昏暗的空间轻轻传到与他不到半米之隔的江晞耳里，成了温柔的让江晞眼眶发热的语调，她慢下来，仔细把几件衣服拧干，放进盆里。

江晞把盆子放在脚下，往前走了一步，顾谨也往旁边移了半步，转过头看着她。

“你洗芹菜吧，我来帮你切土豆。你要切成什么样？”

“不用。”

“切丝还是切条，还是切成方块或者滚刀？”

顾谨脸上显出迟疑的神情，“不清楚。”

“土豆烧排骨？那就滚刀吧。”江晞从台子上拿起刮皮刀，熟练地给圆滚滚的土豆去皮，还不忘吩咐顾谨，“你把芹菜洗了啊，再把排骨放锅里加葱姜蒜煮一煮，去腥。”

厨房狭窄，做饭的地方就那么一小块，两个人走动间难免碰到胳膊碰到手，江晞嘴角上扬，憋笑憋出内伤，最后干脆咧着嘴。

顾谨洗菜洗到一半，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自己最开始分明说的不用，怎么就被江晞带着跑偏了，现在两个人居然极其自然地在一起配合着做起了饭。这份自然让顾谨心中涌起一种古怪又陌生的感觉，让他想要立刻马上结束目前的状况。

他偏过头去看江晞，江晞一边熟练切着土豆，一边咧着嘴笑得很灿烂，在潮湿而阴沉的厨房里，就像一束光——坦然又自在，一点也不遮掩心里的得意与快乐。

顾谨转过头，有些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菜都切好了，排骨在锅里煮着，江晞端起水盆迈步要往外走。

她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得意忘形，还是原来的水渍，还是原来的姿势，身子往后一仰就要朝地上砸去，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