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流淌的声音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好像能抚平所有激烈的情绪，让人静下来，就像躺在摇篮里，听着母亲的温柔哼唱。

江晞双手垫在脑后，平躺在草地上，闻着泥土的腥气和草茎的清香。

天上有一丝一丝的云彩，被月光照亮，像猫的胡须。

她听到脚步声时，心头生出一种痛快的感觉，她简直希望来的是一个坏的不行的人，这样她就能和他大打出手，然后被杀死，或者跳江而死。

然而从一丛灌木后转出的身影却是那么颀长，月光和水光的浸润下，简直像是一块润泽无比的白玉。

江晞有点惊讶，但是又没有特别惊讶。

如果世上能猜出她在这的，好像也只有顾谨一个人了。只是没想到他会来找她。

顾谨轻步走到她跟前，带着一身的露气在她身边坐下。

天地浩大，但世界上好像只存在他们两个人。

江晞迷恋这种孤独又紧密的感觉，她如实地说出了此时的感受。

“你最好离我远一点，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有一种冲动，让你和我一起永远停留在此时此刻，让你永远陪着我。”

顾谨对她这番话并没有什么反应，他也躺了下来，和江晞隔着一拳的距离。

“顾谨，”江晞轻声喊他的名字，这是她在心里喊过无数遍的名字，“我觉得这个世界不欢迎我。应该说哪个世界都不欢迎我。既然不欢迎我，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个世界呢？”

“没有什么欢迎不欢迎，这个世界是你的，不是别人的。真正讨厌你和喜欢你的人，都很少。”

顾谨轻声说到，在这样四下寂静的夜晚，像是在江晞耳边的低喃，这是他极其少有的，带着生硬的温柔的时刻。

江晞哽咽着，眼泪顺着眼角浸入草地，她换了个姿势，侧躺着面对着顾谨，看着他沾染着雾气的朦胧侧脸，声音很委屈。

“我没有逃避，我只是觉得透不过气，想出来一个人待会。”

“嗯。”

江晞好奇，“你怎么会来找我？”

“看到你跑出来了。”

顾谨偏了偏头，看向江晞，江晞在他斜下方，蜷缩成婴儿的姿势，仰着头看着他。

微凉夜色中，目光相触的瞬间，顾谨像是被烫了一下，迅速把自己的眼神缩了回来。

他为什么会来找她？因为在那个阴差阳错又冥冥之中注定的瞬间，他抬起了头，看见了江晞在窗户外一闪而过的脸，看见她绝望又平静的眼神。

他知道那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他几乎没做考虑，便冲了出去，然后一直跟着她，看着她笨拙又执着地一次次地翻食堂外围的围墙，然后跟着她走下了河堤，沿着江边一直往深处走，就像他曾经一个人时做过的那样。

她在看到他时的表情，那么委屈，好像等了他很长时间。他想，其实她也没那么想一个人待着，就像他曾经也希望过有人陪着他。

江晞曾让他不要可怜她，他没有可怜她，只是看到她总是想起自己，那种孤独便愈发强烈。愈发强烈也就愈发想到靠近她，这种不由自主的心情让顾谨陌生以及恐惧，在无法克服这种倾向后又对自己产生深深的厌弃。

这些心情，他无法剖析给别人。但是江晞看着他，就像在说——

我懂。

你不懂。

顾谨喉结上下滚动着，感受着江晞温柔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江晞有一句每一句地给他讲自己的事，多是小时候，讲她看见的蝴蝶、看见的云、看见的雨......虚无缥缈地像一场梦。

江晞笑，“是不是像一场梦？有时候我就觉得，其实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于是把那些不开心的，不符合入梦标准的，全都剔除，只记得美好的东西就行了。”

顾谨讲，“我也总是梦见同一场雨，梦境总是潮湿的。”

江晞还想说什么，但是一阵冷风，让她哆嗦了一下，咳嗽起来。

乌云完全遮住了月亮，雨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江晞喃喃，“下雨了。”

顾谨站了起来，看着还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的江晞，“你走吗？”

江晞一骨碌爬起来，“去哪里？”

江晞深一脚浅一脚跟在顾谨身后，看着他宽阔平展的肩膀，无比安心。在这个忽然下起雨的黑夜里，她对顾谨生出一种战友的情谊，她愿意跟着他去任何地方。

她完全信任他。

顾谨带着她往前走了一段，躲在桥洞下。他甚至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截蜡烛，在背风的地方点燃了。

微弱的黄色烛光在他脸上跳动，把他的脸部轮廓显得分外柔和。

江晞拖着下巴出神地望着他，突然说到，“你上辈子一定是拯救过我。”

“我们学的不是客观唯物主义吗？”顾谨靠着桥墩，嘴角有一点笑意。

“但是如今的生活，我确实是已经经历过一遍了。虽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