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又细又密，被风一吹，湿了坐在窗边的一张面孔。

这张面孔苍白，透着不健康的青色，两颊和下巴圆润，似有些浮肿，细看极为清秀端正的五官，在这样的面盘上，也显得模糊一片。只是一双眼睛，亮的惊人，使人一见就被攫住，进而疑心其内里的狂热。

玻璃窗和瓷砖上挂着水汽，手指一抹就是一道痕，空气潮湿，泛着霉味，尤其是江晞坐的位置旁，没喝完的牛奶盒、装了炒面的塑料袋、草草啃过的苹果、擤过鼻涕揉成一团的纸巾......在蓝色的垃圾桶里混合成独特的味道，被水汽携裹着，往人鼻孔里钻，面孔里扑。

班长周嘉树曾建议买个盖子盖上，但大家甚至不愿意靠近那垃圾桶，更别提每次还要用手掀开。谁知道上面有什么病毒细菌呢？所以总是远远站定，瞄准了扔过去。

江晞也不是一开始就坐在这的，她换过好些个同桌，不过时间久远，连姓甚名谁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上一个同桌叫罗曼曼，前几天终于忍受不了她，以泪相逼，让老王把两人分开。

一中的折桂楼年代久远，布局上有些许不合理，譬如每个班的面积居然是有区别的。江晞所在的36班，人不见少，面积比旁的班少了一大截，最后一排直直抵拢后面的墙壁。

老王站在讲台外下一看，整个教室就只剩下垃圾桶旁一块空地。

罗曼曼自然是不会去的，她嘴巴一翘，委屈能冲到天上去。老王只好小心翼翼征求江晞的意见，她像往常一样低着头，不说话，良久，点点头。

眼睛继续盯着脚尖那块没巴掌大的地方。

她那双白色的帆布鞋，洗的发黄，又沾着些黑色泥浆，看起来很不洁净。前掌两侧断裂，其余多处也拿针歪歪斜斜缝过。

老王五大三粗的内心忽然就生出一点不忍。

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征求她的意见，而是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江晞如他所愿地点头，但她的愿是什么，好像没人关心过。

每个班上都有这样的学生，无论做什么都是缩在角落里的那一个，不敢正眼看人，不敢大声说话。孤僻、敏感、自卑、自尊，这样的性格注定了没有什么朋友，如果成绩优秀，也能不错地度过学生时代，如果成绩一般，也能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顺利长大。可是偏偏......

自从那次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过去后，本就沉默的江晞更加沉默了。这话有点矛盾，一团黑已经是黑了，怎么还能再黑，但是老王知道，江晞精神里，有什么东西确实是断了。

他也曾找江晞谈话，告诉她那只是一件小事。所有人都觉得那只是一件小事，不过就是来月经弄脏了板凳，擦掉就是了。稍有不同的，也不过是被后来证实有精神疾病的葛薇四处宣扬，让人尴尬罢了。

他知道时严厉地训斥了葛薇，葛薇也认错态度良好，很快对江晞表示了歉意。江晞还是坐在座位上，像是封闭了对外界的感知，任由板凳上血红一片，还是班上的苏晴岚看不过去，拉着江晞去了卫生间。

江晞全程就像是一个没有思想的玩具娃娃一样，任由人摆布。老王不可遏制地生出一种尴尬恼怒的情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对于同学们对江晞产生的微妙的嫌弃，也有了感同身受的理解。

只是他不能承认，还要在别人表现得太过分时，适当地敲打一番。

他自认为已经尽了一个当老师的职责，而且，没几个英才班的老师，会任由这样一个人在自己班上一待就是一年半。按照她吊车尾的成绩，早就该在“因材施教”的纲领下，被踢到普通班去了。

江晞是他教书这么多年见过的最刻苦的人，但是全无用处。老王在一旁看着都为她着急，找她交流谈心，她又什么话都不说。几次之后，他也就耐心全失。

毕竟班上值得他操心的好学生太多了。

好在她安安静静的，也不惹事。

但这都是十年后的江晞穿越回去之前的事了，旁人不知道同样的外壳里换了人，只觉得她性格突然180大转弯，让人啧舌。

老王班上确诊了一个精神失常，上面领导正要求他写检查，做检讨，没隔几天，一群学生又闹着说班上又疯了一个，把江晞往前一推。

江晞站直了身体，低下头整理衣服。

他马着脸，把一群半大学生吓得雅雀无声。

“看热闹不嫌事大！给我滚回去！随随便便给别人安精神有问题的名号，我看你们一个个才精神有问题！”老王把其他人骂了回去，按了按太阳穴，喝了一口热茶。

他的班里，是不允许再出现上次一样的事了。

“怎么回事？”

罗曼曼听到他这话，走了过来，抱着他的胳膊，眼泪一下子又止不住，瘪着嘴开始告状，那样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罗曼曼是他表弟的女儿，沾亲带故，从小看着长大。这孩子也争气，参加自主招生，自己高分考进来的。他只在分班时打了个招呼，让把人分到自己班上。

对于他们的亲戚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