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盛京。
少年在荒山中找了一座废弃的神庙,神庙上泥塑早就褪色,破败不堪的模样。他一个人住着,在山上打猎,采野果,勉强度日。
日复一日,他将破庙慢慢收拾干净,擦净泥塑上的灰尘与蛛网,无事时便靠坐在地上,凝视着那尊慈悲无情的神像。
少年眼神暗沉,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天气渐冷,他拿起一年攒的猎货,下山换取棉衣与干粮。在回来的路上,他遇到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女人肚子很大,艰难在冰雪中跋涉,一看见他,眼睛一亮,低声道:“请帮帮我。”
君朝露面无表情从她身侧经过。
他回到自己的小破庙里,生起一堆火,烧好水,煮上这一年来唯一一顿热粥。他拿起洗得干干净净的破碗,不怕烫似的囫囵吞下一碗滚烫的粥,然后坐在门槛边,看着银白雪花飘零。
妇人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他皱了皱眉。
妇人嗫嚅解释:“我只是想来避避风雪……等雪尽了,我就离开。”
君朝露面无表情,身子却让了让,为妇人让出一条路。妇人坐在火堆旁,火光照在她温柔和煦的脸颊,她呵出一口气,双手探出烤火,主动搭话:“小兄弟,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吗?”
“你的年纪这么小,你父母呢?他们不管你吗?”
“小兄弟……”
君朝露沉默着站起来,拿起破碗,用白雪刷了两遍,然后盛一碗热粥丢给她。
妇人捧住热粥,小口小口斯文秀气地抿着,笑容清浅温柔。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君朝露梗着头不说话,一直凝视外面飞旋的银雪。
这场雪下了很久,火堆渐熄,妇人躺在火旁。君朝露夜里起来几次添了添柴火,再次坐在门槛前,搓搓冻得发紫的手,继续看雪。
等到晨曦,天地笼上层迷蒙的雾气,清晨在银白的冰霜中闪烁着微光,明亮的日光逐渐驱散寒夜,在天空留下明与暗两道很明显的分界线。
他看得入神,忽然身子一暖,被火烤热的披风盖在了他身上。
妇人坐在他身边,风一吹,她冻得打了个哆嗦。
“雪还在下呀,”她温柔地弯弯眉眼,抚上肚子,“小兄弟,你一直在这里看雪吗?”
君朝露没有理她。
她坐了一会,受不得寒凉,便继续回到火堆前。
眼见雪终于停歇,她从怀中掏出一串银钱,作为报答交给破庙里的少年,然后挺着大肚子转身离开。
君朝露拽着被捂热的银钱,火焰被风吹得摇晃不定,照得他的脸明明暗暗。
许久,他霍然起身,扑灭火堆,拿起棉衣急急往外面跑。
破庙在半山腰,四周全是荒芜的山岭,不高,但路很崎岖。
现在雪天,越发凶险,白雪松松盖在曾经凸起的石块上,稍一不注意就会被绊倒。寻常人摔一下倒没什么,可是妇人还挺着那么大的肚子。
找到妇人时,她的身下已经留了一滩血,脸色惨白,与地上的新雪几乎融为一体。
只有那摊火红的血,灼灼如烧,刺痛人的眼睛。
君朝露跪坐在她身前,尝试唤醒她。
许久不曾说话,少年的声音嘶哑断续:“醒醒——”
他唤不醒,又匆忙跑回山脚,拿出自己专门用来停放的、推山货与猎货的小推车,把身体沉重的女人扶在推车上,用披风盖住她的身体,推着她往城中去寻找郎中。
妇人被路程的颠簸震得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他。
过了会,她温柔笑了,“小兄弟,是你呀。”
“又麻烦你啦。”
君朝露艰难说道:“走过这片,有个郎中,坚持一下。”
女人捂着肚子,忽然问:“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现在可以问问吗?”
君朝露用力推车,汗珠滚落,苍白双颊泛上淡粉。他呼出一口白汽,“说。”
女人:“昨夜你坐在门外看了一宿,为什么要一直看雪呢?”
君朝露想了想,抬起头,氤氲的白汽中模糊他的脸,只有一双凤眼十分明亮。他慢慢说:“月亮升起时,天地都会镀上一层银白的霜,万物都是静谧的。后来太阳也出来,冰冷又清新的空气吹过来,雪花被阳光照得通透明亮。”
他顿了顿,又道:“这些景色,我都是很喜欢的。”
第一世时御花园里盈盈带露的海棠花,第二世中冷雪中傲霜绽放的红梅,第三世里大漠的长河落日……这一世,被夕阳染红的河流、被晨曦照亮的新雪。
这样人间的景色,他都是很喜欢的,看到的时候,总有一种生在天地间,十分幸福的感觉。
“不过,”他垂下头,自嘲笑了笑,“我背着这样的诅咒,连看看这些风景的资格都不配有了。我好想看到朝霞啊。”
最想看到的,是十八岁时第一抹朝霞。
但他永远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