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羽进了宫。

是夜，晏清流和福寿和衣靠在柴火堆边。

“你是庄子上打短工的？”福寿嘴快，问另一个刚进来的汉子。

他自来熟。此前他被沈陌尘关到这里的时候，与这汉子有过一面之缘，碧丫过来送点心的时候说过，院里现在有两个短工，一个就在本村住，另一个暂时在柴房歇歇，估计干几天就走。

这汉子双手泥巴还没有洗净，就一屁股坐在另一堆柴火边上吃起了点心。

晏清流在闭目休息。

汉子正是沈陌尘起名叫馒头的人。

他并没有回答福寿的话。

福寿不死心，凑近了一些，又道：“你家小姐待人真是刻薄，便是打短工也该有个歇息的地方。”

眼睛却不住地瞟向馒头手上的点心，舔了舔嘴巴。

馒头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首沉默。

“喂，我和你说话呢！”福寿又道。

馒头将笸箩推了一点过去，“想吃？”

“不，不是这个意思。”福寿说着不想，手却伸过去拿了一个枣酥，“我就尝尝这个。”

“谁家小姐会给奴才们吃这些东西？”馒头问他。

“嗯，好吃。”福寿塞了满

满一口回道，又觉得不对劲，道：“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你吃过？”

“便是你吃的这个枣酥，你吃过比这个更好吃的？”馒头瞪了他一眼。

福寿口塞，嘟囔道：“一般人家也做不了这么多啊？许是她吃不了才赏你的。”

“嗯，就是赏我的。”馒头大方承认，“赏我的都是极好的东西。”

福寿还想说点啥，馒头却转过头去不理他了，就近找了个软和的地方靠着就眯了眼。

不想这个时候，晏清流俊眸缓睁，静静看了他片刻，就出声轻喊：“还没吃够？快点歇了明天好赶路。”

福寿扭头瞅了瞅晏清流，刚要说话，见他主子又闭目休息了，便不敢再开口。

沈陌尘翻腾了好久也没闭眼。她想了想今天晏清流的怪状，实在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找了借口留在柴房过夜。

一个堂堂的郡王世子，居然屈尊到此地步！

碧丫也没有睡，听着她家小姐翻来覆去烙饼，就隔着帘子问道：“小姐可是不舒服？”

沈陌尘干脆坐起来，把碧丫叫进来，问得碧丫莫名其妙：“那个馒头这两天干活怎么样？

”

“干得很不错呢！”碧丫笑了，将床前的灯捻亮，递给沈陌尘一杯水，“小姐打算让他干多久？”

干多久？谁知道呢？

沈陌尘用他只是权宜之计而已，这两日也从碧丫口中陆陆续续得知馒头并不是京城附近人。他家乡遭了灾，一路逃荒，将将在这东山附近垦了几亩无主的地，却被这里的官府查籍说没有入丁册，要么补了税赋，要么坐牢，无奈之下正好有折冲府的几个兵头在放钱，就借了些上税。不料，钱交了却不被官府认，又有放钱的府兵逼他还钱，于是就逃了出来。

你要说他说的是真话，未必，要说他全是假话，倒也不是，反正真真假假一半一半吧。沈陌尘隐约觉得，庄子里暗流涌动，却无奈只能被动等待，这种感觉实在不好。

尉迟羽的感觉也相当不好。

心慌冒汗，头晕目眩，吓得太后娘娘急急宣了吴太医进了大福宫。

“快快给羽儿看看，看看她怎么回事？”太后一只手抓着尉迟羽的手，一只手扬起摆了摆，恨不得伸出丈长直接把吴太医抓过来。

吴太医踉踉跄跄扑到榻前，甚至来

不及打开医箱，就上去摸脉。

“你个老货，硌着公主的腕子了！”太后出声颇厉，吓得吴太医忙取了脉枕垫到尉迟羽的手腕下面，才屏息细思起来。

吴太医心里惶惶，太后娘娘脾气一直很好，也就是这位大公主才能牵动她的心绪，小时候如此，长大了亦如此。

“怎么样？”太后见吴太医将脉枕收回后，才问道。

尉迟羽努力睁了睁眼，又重重闭上，声音如丝如缕：“皇祖母且听吴太医怎么说……羽儿不想皇祖母太过担忧。”

“回太后娘娘，公主殿下六脉似觉有余，指下略无冲和之气，气口独滞不调，两尺俱濡大少力。”吴太医边说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力图平缓自己的紧张。

太后却皱眉：“什么意思？”

吴太医叩头：“恐怕公主殿下是气逆而行，中气有殆，为疏六君子汤佐以当归。”

太后算是听明白了，她的羽儿这是气出来的病，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有护住她，平白让她遭了罪。

于是，太后越发难过得不能自已，看着躺在床上的尉迟羽，目中含泪，满是愧疚。

“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

进宫不提前说一声，还跑了一路，从宫门到大福宫这么远，你怎么跑得过来？辇子都追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