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大，星星也很亮，许尚清喘着气坐在山顶，望着杜家村的方向。

他现在坐在这个位置，看不到杜家村的前全貌，只是看到一角，甚至在月光下那一角都看得不‘是很清晰。

许尚清就盯着那一角看，盯了半天，发现也没盯出朵花来。

许尚清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闲得慌，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盯着，就算有什么这里也盯不出个什么东西。

正打算回去，那一角突然亮了起来，倒也没看见直接的火光，这一整块儿都像是被火照亮的那种。

那块地方本来是主人家用来堆柴的，按理说不应该大晚上的有这样的亮光，他屏住呼吸，用指甲掐着手心，想要保持镇静镇定，似乎还存着某种侥幸似的，他没走，继续盯的那块地方，“如果没事的话，亮光应该很快会消失”他这样想着。

但那块亮光似乎故意跟他作对一样，丝毫没有要减下去的趋势直到最后火光漫了上来，打破了他最后的侥幸，许尚清起身奔向一直住的那间屋子。准备去叫杜渟。

今晚的月亮很亮，但山路确实不算好走。

许尚清一路上跌跌撞撞，在离那间屋子还有些距离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转过去看见了杜渟。

“唉！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干嘛？”

许尚清顾不得停下来喘口气，直接过去抓住杜渟的衣服。

“快去村子！村子可能出事儿了！”

杜渟看许尚清一脸着急，也没有急着问什么，面露严肃，跟着一齐向村子跑去。

因为之前一直没休息，加上体力本身就不太好，很快许尚清就落在后面，跟的有些吃力。

才走没多久，就听见一连串的机枪扫射的声响，许尚清脸一白，咬紧牙，又加快了速度。

这声音不同于上午的那声枪响，这连贯的枪声绝无听错的可能。

以前也就早就听闻日军的“清乡”行动。结果真的碰上的时候，他竟觉得如此荒谬可笑。

许尚清在杜家村待的时间不算长，这个村子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沈从文笔下的边城小镇一样。

小镇自然风光秀丽、民风纯朴，人们不讲等级，不谈功利，人与人之间真诚相待，相互友爱，人们虽有着各种各样的烦恼，但小镇总体是和平宁静的。

但现实哪有书中那么好，乱世中又哪来的世外桃源？真的是“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

等快到村子的时候，火已经差不多烧完了，枪声也早停了。

按理说，山间应该鸟挺多，离杜家村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就没有听到鸟叫了，更别说看见一只鸟影子了。

也是！这年头，畜生比人聪明，畜生还知道趋吉避凶，人却奔着危险而来。

饶是心里早有了准备，等许尚清真正站到杜家村前时，一种悲痛还是涌上心头。真的，不亲眼见过，永远无法明白报纸上的那些描述代表什么？

许尚清赶到的时候，看见杜渟像是失了魂一样在村子前呆呆的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想到了什么，冲进了最近一间房子摸黑翻找，许尚清看了他一眼，进了另一间屋子跟着翻找……

一晚上，两人不知翻找了多少遍，也没找到一个活着的人。

一直到了天亮，有人才停下了动作。

昨天的星星很亮，今天的朝霞格外漂亮。在霞光的照耀下，烧焦地断壁残垣看得格外清晰。

杜渟面如死灰的坐在一块石板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不远处躺着他死去的亲人，脚下踩着被血浸染成黑色的土地，鼻子里嗅到着带着清晨露水湿润气息的焦糊味……

许尚清在一旁看着他，今天算是让他明白了，这世道，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永远不要心存侥幸。

又过了好一会儿，许尚清吸了口气，走到了杜渟面前。

“节哀。”

杜渟没看他，几秒中后才抬头，“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许尚清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呵！”杜渟冷笑了一声，大声喊“我问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那是枪响不是火炮声了是不是！你指不定心里还怎么笑呢，村里的长大的人分不清火炮声和枪声，是不是让许先生见笑了？”

许尚清：“你冷静一点！”

杜渟听了反而更觉得好笑了，

“我冷静！我怎么冷静？我又不是你，这全村上下100多口人！都是看着我从小长到大的亲人，他们怎么下的手的…李婶子家的二娃才满月……”

吼到最后，都听声音有些更咽，眼泪直接从眼眶滑出，跪到地上，用手捶打着地面。

可能是被对方的气到，许尚清眼眶有些发红，站在那儿没再开口，冷眼盯着杜渟在那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