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的马车上，陆氏越想越觉得好笑，实打实是被气笑的。

裴子瞻怎么有脸的？

他自己干过多少散德行的事情，小小的年纪，好的不学，成天眠花宿柳，那青楼楚馆烟花地，跟他家似的！

他也好意思跟她说什么他如今很本分也很规矩这样的话。

简直是可笑！

倒显得她小人之心，拿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

她本不是那样的人，要不是事关外甥女，裴子瞻是香的还是臭的，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从来也不喜欢背后论人是非短长。

那还不是他先凑上来招惹的吗？

傅清宁因有话要回，就缠着陆氏上了她的车。

霍明意安抚了霍明珠一场后，也跟着上了陆氏这辆车的。

姊妹两个面面相觑，觉着陆氏情绪有些奇怪。

从别院出来那会儿她黑着脸，傅清宁还上来安慰了两句，以为是为了她的事情而生气。

可马车在官道上跑起来没多会儿，她气着气着，又把自己给气笑了。

傅清宁就明白过来，这不是因为她的事儿了。

她今天遭遇的事情，实在是没什么可笑的。

那就是裴子瞻。

想起裴子瞻，傅清宁面色也凝了些，略垂了下眼，须臾糯声叫舅母：“是世子说了什么话，惹您不高兴了吗？我看您从方才情绪就一直不太好。”

陆氏摇头说没有，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他历来说话不怎么过脑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跟他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就是因为跟这种人没什么可计较，她才会把自己给气笑了。

傅清宁看她不太想说，估摸着又是跟自己有关系，便也就不多问了。

·

马车驶入霍家街，众人下车入府去，陆氏临在府门口时吩咐霍云沛跟霍云令两兄弟：“你们两个到去官署告诉你们父亲和二叔三叔一声，下了职尽快回家来，家里出了点事情，要是此刻手头上没有十分要紧的事情急需办了，先回家。”

兄弟二人才没有跟着入府。

霍云昭跟在众人身旁，低着头，闻言藏在袖口中的手捏紧了些。

等一路去了拢翠斋，老太太才进了一碟子奶酪，胡妈妈正哄着她出去走走消食，底下的小丫头就进门来回话，说是一家子都来了。

章老夫人也惊讶：“怎么早上才到别院去，这个时辰就回来了。”

又这样乌泱泱一片，一块儿到拢翠斋来见她。

她心道恐怕不太好，紧着叫把人领了进来，又交代胡妈妈把小丫头们带出去，屋里不留人伺候。

众人进门见过礼，章老夫人靠坐在罗汉床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那只三足凭几，面色凝重的看陆氏：“你们是在别院遇上事儿了？这个时辰回了城，着急忙慌来见我。”

陆氏颔首：“什么都瞒不过您。”

但路上她就跟郑氏商量过，这些话得软和着说给老太太听。

诚然老太太一辈子经历的风浪多了去，可如今毕竟也上了年纪，别一个着急上火再气坏了身子，那罪过才真是大了。

她思忖了须臾而已，真就只是那么一瞬间，想着从哪里起头比较好。

章老夫人一横眉，哼了声：“你只管说，有天大的事情，我也经得住，回都回来了，你倒不敢原原本本的回给我听了？还能把我气死不成？”

她其实越上年纪在这上头越没有什么忌讳。

孩子们不知道劝过她多少次，她一概都不听，后来也不许他们再拿这些来说嘴。

陆氏闻言面上一哂，诶地应了一声，又同郑氏交换了个眼神，然后硬着头皮，一五一十的全告诉了老太太。

章老夫人听完这样一车的话，脸色阴沉，结出一层寒薄的冰雾来。

可你要说她真是气大发了吧，她又只是寒着那样一张脸，坐在那儿，一动未动，甚至都看不出她想砸什么东西。

屋内众人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喘。

后来还是傅清宁壮着胆子，莲步轻移，踩着细碎的步子挪到老太太身边去。

她整个人歪了歪，软着身子往老太太身上贴过去，挽着老太太一条胳膊，撒娇叫外祖母：“您看我这不是安然无恙的回到您身边来了吗？那些人黑了心肝损阴德，想这样子坑我一场，可是我福大命大运气也好，又有太后和您庇护着我，平安无事呀。

我知道您生气，我自己也气得不成样子，您看我眼角都快哭肿了。

可我还指着您给我做主呢，您再气坏了身子，谁给我做主呀？

先前大舅母和二舅母就商量着，得慢慢儿告诉您，您又说自己受得住，非要大舅母照实说，这会儿把我们吓得大气不敢出的，外祖母，您看看我，要不您哄哄我吧，别生气了。”

怎么可能不生气？

这就不是她撒两句娇便能消气的事儿！

章老夫人恨得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