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寿宫·庆寿正殿

章太后自从把小皇帝软禁在福宁殿后，再次垂帘听政，处理朝堂政务，便都是在庆寿殿这边。

即便日常处置朝政，批阅奏折，她身上仍穿着那样松松垮垮的道袍样式。

手上的奏本“啪”的一声合上，发出的声响有些过于重了。

那折子随手撂开，章太后似笑非笑看向殿中一眼：“霍卿方才，说怎么着来着？”

霍怀章也不怕，看了眼身旁肃容的裴子瞻，心道他还有那么一怕，进了宫，见了太后，知道收敛。

心下冷哼一声，拱手拜下去，把那番话又拿出来回了一遍，一字未改。

章太后面不改色，但若是细看，她眸中是掠过阴沉不悦的。

等霍怀章回完了，稍一摆手：“霍卿退下吧，此事孤知道了。”

霍怀章应了一声是，可是人并没有直接往殿外退。

章太后一看他那副磨磨蹭蹭的模样，反而笑了：“怕孤不给映映做主？”

霍怀章眼皮一跳，忙说不敢。

章太后也没有要追究他的意思，仍旧叫他去：“回家跟你娘说，不用担心，也别为这事儿拘着孩子，不是什么大事，有孤在，会处置妥当。不过对外，不宜声张，霍卿？”

最后那两个字，莫名咬重了些音调，偏偏尾音上扬着。

霍怀章立时明白过来，做了个礼，再不多在殿内停留，匆匆退了出去。

他一走，庆寿正殿的殿门又重新合上。

章太后自宝座起身，背着手，缓步朝着东次间而去。

从始至终，一言未发。

裴子瞻心下了然，提步跟了过去。

章太后盘腿坐在禅椅上，并没有让他坐下回话的意思。

裴子瞻眼底浮上些许无奈，软着嗓子叫了声皇祖母。

章太后眉心动了下：“说。”

但语气听起来还算平和。

裴子瞻略略松口气：“我真没有打算对郡主做什么……”

章太后眯了眼看他：“你今天尾随她，霍卿说，你监视映映不是第一日，先前还截了她想买的铺面，出手好阔绰，五百两一间铺面你买了三间，转手要送给映映。你没打算对她做什么，这是在干嘛？”

“就……”裴子瞻叹了口气，“郡主生的明艳动人，我回京第一天，在泰白楼吃饭，偶然遇见了，因心生好感，便想要亲近一二。”

他这话反而把章太后给气笑了。

太后坐在那儿笑，手里有一串什么东西。

裴子瞻抬眼去看，是串一百零八颗碧玺珠子串成的念珠。

这东西，他知道。

那是霍家姑奶奶，那位忠勇侯夫人进献的。

但据说当年也不是献给太后，而是送给霍家老太太的，从凤阳一路送至金陵，小心保护着，说是忠勇侯夫人在三清、真人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日，祈求真人庇佑，护老太太身体安康的。

后来章老夫人进了一趟宫，太后见了，要了来，又叫人去内府库里选了个差不多的，送去霍家给了人家老太太，说是跟她换。

这事儿虚虚实实，反正都这么传，说太后是因为膝下空虚，见人家母女情深，想起她从前待忠勇侯夫人那样好，心里更泛酸，便抢了章老夫人的念珠。

简直孩子一样。

裴子瞻却觉得，杀伐果决了半辈子的人，就算上了年纪，也不至于如此。

他因在外行事荒诞，进宫的次数并不多，章太后对外的态度是不待见他，懒得见他。

但他进宫的几次，所见章太后手上，都是这串念珠，从没换过。

若是日日都带在身边，那便是格外珍视的宝贝，怎么能是一时眼馋心热吃人家母女的醋，耍小孩子脾气随手枪来的呢？

他盯着那串念珠看得有些久了，章太后沉了沉声：“在看什么？”

裴子瞻匆匆收回视线，也不准备骗她，径直道：“这是忠勇侯夫人进献的那串念珠吗？”

章太后拨着念珠的那根手指一顿，旋即恢复如常：“子瞻，霍家不用。”

裴子瞻面色一僵，不解看她：“可先前您从……”

“霍家，不用。”

章太后顿着声，重新与他强调了一遍。

裴子瞻垂下眼，掩去了眸中所有情绪，好半天后，他轻声开口，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委屈：“皇祖母，那我若不是为了得罪霍家呢？”

章太后呼吸一滞：“那你说说看，打算怎么说服我？”

她说说服，裴子瞻心下一沉。

傅清宁真有这个分量。

可他不是太明白。

裴子瞻沉默良久，抬眼去看：“皇祖母曾经答应过我，将来事成之后，您许我一个承诺，补偿我这些年在外名声尽毁。”

“换一个。”

章太后又笑了，可是她唇角上扬出来的弧度，却偏偏染上些许戾气。

裴子瞻深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