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云鹤说，他虽然是一厂之长，可是这个厂长并非那么好做。

作为国有企业，厂长的权力很大部分要受到书记的约束，顾虑太多，根本就放不开手脚去做事情。

除此之外，上层那边还有政府方面的主管领导压着，更加令人透不过气。

来自上层和书记的压力已经有他这个厂长受的，下面还有一群工人盯着，用肖云鹤的话说，各个心怀不轨，他夹在中间十分难做。

许正阳也在国企工作过，肖云鹤的此番抱怨引得他深深的共鸣，他作为臃肿机制的受害者，深知里面的水有多深。

他首先对肖云鹤的处境表示同情，同时也对他厂子的运营提出了一些建设性的意见。

肖云鹤最初只是简单地听着，听了一阵儿后，表情渐渐变了。

许正阳说出来的很多建议，他此前从未想过，也从未听别人提及过。重点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给出的建议并非只是纸上谈兵，有着很强的实用性和完善性。

别的暂且不提，光是他讲到的一些企业管理的模式，就令肖云鹤感到醍醐灌顶。

肖云鹤越听越认真，看许正阳的眼神也由此前的不屑，到此时的佩服。

之前雷壮说要带他见一个年轻老板，肖云鹤还在心里犯嘀咕，我一个已经到了不惑之年的人，还需要和小年轻取经？这不是笑话么？

如今听到许正阳的一席话，他竟然自卑起来，就算是英雄出少年，这个年轻人的阅历也实在恐怖了些。

不知不觉间，肖云鹤的话变得多了起来，开始和许正阳以兄弟相称。

他接着和许正阳分享自己在工作中的很多想法，许正阳偶尔提出一个问题，每次都能切中要害，极为精确地捕捉到肖云鹤话中传递的要点。

一旁的雷壮虽然不插话，但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用欣赏的眼光去看自己的干弟弟。

肖云鹤越聊越兴奋，不知不觉间，两个小时过去了，肖云鹤却仍然感到意犹未尽。

他终于明白雷壮为何要认这个年轻人做干弟弟了，这么年轻，就有如此的眼光和见识，将来的前途简直不敢想象，也难怪他能这么年轻就风光地做起了老板。

对于肖云鹤而言，许正阳更像是一个导师，近乎完美地帮他消除了积压在心里深处多年的负面情绪。

他在感到心情通畅的同时，也觉得想见恨晚。

聊着聊着，肖云鹤忽然叹了口气。

雷壮笑着问他：“我看肖兄聊得正欢，怎么还叹上气了？”

肖云鹤道：“壮哥，我越是和许老弟聊得投机，越是感到认识晚了。哪怕能早半年相识，这个厂子或许还有救，现在来看，他妈的没什么希望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肖云鹤整个人显得十分沮丧，可见他也算是一个好厂长，对厂子的未来深为忧虑。

许正阳插言道：“肖哥，您刚才说厂子没希望，在我看来是过度的悲观。”

见肖云鹤要摇头，许正阳继续道：“肖哥，您想听我把话说完。刚刚听您的说法，我感觉你们厂现在就好比一棵快要枯死的树。”

肖云鹤一阵苦笑：“你这个比喻实在太恰当了。”

许正阳又说 ：“枯木未必不能逢春，不过需要肖哥你胆子大一点，敢于走一般人敢想不敢走的路，把这棵树上枯死的部分全部砍掉，这棵树没准就能冒出新芽。”

听到许正阳这番话，肖云鹤和雷壮的表情都露出了极为好奇的表情。

肖云鹤问：“许老弟指的是什么办法？”

许正阳幽幽吐出三个字：“承包制......”

肖云鹤听后顿时脸色一变，他刚才还在想，如果许正阳真的有好办法，不过多么难办，他都要尝试一下，唯独这个提议超出了他的预期。

承包制并非是新鲜词，其实在很久之前，大部分国企的效益都在严重亏损，产业竞争力之低，达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成为名副其实的累赘。

经济才是硬道理，经济搞不上去，其他一切都是面谈。

这种情况下，国家也在想办法寻求转变，84年十二届三中全会的时候，就有人提出要进一步深化企业改革经营机制。

如果说以往都是毛毛雨，这一次则是动真格的。

其中改革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所有权和经营权可以适当分开，以此来增强企业活力。

这些官面上的废话用三个字就可以完全总结，也就是许正阳提到的承包制。

然而改革的想法是好的，真的落实到实处，却并没有几个敢做的，国有制的思想毕竟根深蒂固，人们所受的影响太深，思想上的改变恰恰是最难的。

有一些胆大敢做的人也承包过，可基本都以失败告终，让一些原本有想法要尝试一下的人更加望而却步。

就肖云鹤个人而言，也是最近一段时间才知道承包制这么个词，然而他了解过后，一丁点的想法都没有。

雷壮见肖云鹤的反应有些大，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