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沙山上，15岁的朗禹平静很多，平静地呐喊，声波震荡着月牙泉里的湖水。待快日落时，朗禹强行决定偷宿在沙漠中一夜。我绝不同意，但他头也不回，直趁景区人员疏漏，往深处走去。我顺着他——那也是出于他离家出走，只与我联络，我第一次担上寻他回家的使命。明月从月牙泉中升起，倒还能看见一点儿泉边庙宇的楼顶。

“就这儿就这儿，别往里走了。”我央求他。

“放心，哪天你死了我也死不了。”他戴上头灯，打开大张的说明书，一步步开始支帐篷。

“你早就打算这么做了吧。离家出走……妈妈够放纵你的了吧。”我往沙子里猛踩固定钉，“下个月就中考，你不应该再胡闹了。”

当我坐在壳的最高处，我总会想起和朗禹那一夜的沙漠偷宿。纳兰山像极了那夜的鸣沙山峰，深沉的暗蓝，层层叠叠仿佛时刻都会发生改变。没有风涌，但也会传来幽咽的类似鸣沙的声音，难道在它之下也被玉皇大帝埋藏了宝藏，也用此等声音招徕贪心之徒？

玉皇大帝？这儿或许不归祂掌管。

“那家伙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找我……”

我和朗禹躺在帐篷里，不平的沙地隔得我腰疼。

“在梦里。”朗禹两手比出个方框，不知道在看哪个星座，“每隔一段时间，我长什么样，她就长什么样。一年都不带落下的。”

他说的是朗舜。一阵风来，我让他躺进帐篷，拉起帐篷拉链。

“有时候我也会梦见她，但是梦着梦着就成了你了。”我说，“梦里的你也很烦人。”

见他没搭理我，又爬上来些困意，我便再嘱咐他，明日我们就坐火车回去，回去之后安心复习，不管哪所高中，只要考上就行。他压根儿不听我的唠叨，又拉开拉链，看着那片我不知道是什么星座的两颗明亮星星。

“风停了云知道，爱走了心自然明了，他来时躲不掉，他走得静悄悄……”

这歌声真轻柔啊，外面的小小风声如同和音。我不由自主地眯瞪了过去，裹着他背来的厚毛毯，全身暖洋洋的。背后尤其温暖，温暖得甚至有些炙热，梦里，炙热让我受不了，甚至成了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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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张毛躁的杂草蒲垫上。整个后背仿佛在做火疗，剧痛难忍。眼前一个瘦削的男人正盘坐着，用一根骨棍搅动着小石槽里的一团乳白色的胶状物。

——尚贾布，纳兰山荒原上这个巨大壳里的求生者。

他身后站着他的女儿——特敏贾布，她往石槽里均匀地撒着莹绿色的磷粉。半面疮疤，略显肥胖，头发稀稀拉拉糊作数绺的特敏贾布，只露出半只眼睛警惕地看着我，连撒粉都变得不均匀。尚贾布用骨棍“当当”敲击石槽，她才收起目光。

尚贾布凶狠地用骨刀划开我的上衣，动作粗暴，后背生疼。他弯下腰，如同狮吼一般对我说了奇奇怪怪的话。我被吓得不清，不知该如何，只能摇头表示不懂。

尚贾布抠出一把那莹绿色的磷胶，涂满我后背的伤口，转瞬间痛痒、烧灼，又麻木、冰冷，周而复始。我连续不断地惨叫，宁愿死，宁愿再受几十只纳兰兽的攻击。

泪珠里倒映着特敏贾布，她窝在这间壳隔间的一角，面无表情。

疼痛是最丰盛的粮食，它最适合喂饱虚弱的魂魄。

干瘪的尚贾布发出一阵淡淡的笑声，时隔不久，再次用莹绿色磷胶覆盖我的伤痕——包括断掉的左臂。他用干枯的手丈量我周身，再次发笑，特敏贾布也“额儿额儿”了两声，或许那就是她的笑。但她的外表让我无法察觉任何笑意，脸上的肉瘤和肥肉朝四面八方各自抖动。

磷胶带来的疼痛持续了许久，甚至愈演愈烈，加之饥饿虚弱，我晕过去两次。我没有办法起身，也无法确定他们是在真的救我。特敏贾布喂给我恶心的草糊，当时已经彻底麻木的我并不知道那有多么难以下咽。我恨不得将头都埋进石碗里，她以为我饿吧，便不断地填进来。

“额儿，额儿。”她的发绺也拌在草糊里。

我待在壳靠外的隔间，四周几近椭圆的墙壁和地面是骨制材料——待我能自如行走后，我才发觉这巨大壳是莫名神祗留下的虫尸。我那糊满了泥浆的左臂像是一只“叫花鸡”，谁知砸开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但起码它还搭在我的身侧。

剧痛和冰冷过去后，伤口上的磷胶渗入了皮肉，融合在一起，扭动脖子，整个后背都紧绷绷的。没有镜子，我也无法知道自己究竟成了什么样子。这隔间里光亮来自入洞口的一个小小火把。

这时，小小火把照着一个影子，正在入洞口那儿快速变大。我坐起身子。来人爬进入口，直起腰来，全身穿着粗劣的杂编盾甲，手里握着那柄插在纳兰兽头顶的斧子。

不是朗禹……不是朗禹。

“卡纳斯？（活着吗？）”来人说。

我摇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