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了满脸的眼泪，让她看不清杨慧瘦削的脸。

泪水还在继续往下掉。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狂喊。

看一眼少一眼，叫一声少一声。

心绞成一团的疼。

她恨自己不争气，恨自己连句好好道别的话都说不出口，最后只能浑身颤抖地请求道，“妈，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别丢下我、”

病床上的人伸出手，替她擦去了一些眼泪，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强，“傻孩子，人之将死，就是油枯灯灭之时，该走总是要走的，你别哭，别哭……”

杨慧说话的声音突然停住了。

病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一抹鸦青色身影突然出现，陆以衍站稳了身形，一向沉稳的气息微微带着点喘。

杨慧最先看到他，费力地辨认了半天，才从对方棱角分明的脸上依稀看出一点男人和大学时期做学生时候那种青涩的模样很是相似，乍然看到陆以衍主动出现在她面前，杨慧愣了下，随即明白了什么，抚着胸口平复了一会儿，像是接受了一个很难接受的现实。

她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局促，继而生出一种不管不顾的决绝来。

“是陆以衍？是你么？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我……”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以前仗着过得好，做了很多、很多对不起你妈妈的事，那些坏事叠加到一起，就算我说一万句对不起，也奢求不来你们能谅解我。”

杨慧对陆以衍……

那场大病痊愈之后，她问过很多次陆以衍到底是谁，每每她提起这个问题，杨慧的态度就会变得很恶劣，极其嫌恶她提起陆以衍这个人来，她只知道杨慧不喜欢陆以衍，万万没想到不喜欢陆以衍的真正原因竟然是杨慧之前和陆以衍妈妈之间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秦悄心下诧异，但这时候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只能木木地听杨慧继续说下去。

“你看，我恶有恶报，最终落得这副下场，我自甘认命，像我这种人，根本没资格要求你做什么，我、我只能求你，我能求的人也就只有你了，我求你、以后替我照顾照顾秦悄，不要眼睁睁看着她受欺负，不要让她受伤害，毕竟她以前……”

以前……杨慧没再说下去，痛苦地垂下眼尾。

她天生长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秦悄的眼睛就是继承了她优越的基因，可现在，那双眼睛正在渐渐失去光彩，一点一点紧紧阖上，这一闭，从此以后再也触摸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真切地感知到握着自己的手在逐渐脱力，像握不住的沙，秦悄疯了一样把那只手攥回来，握在自己心口位置，嘴里苦苦哀求着，“妈、妈妈，你别走，你别走，别走！”

生命的气息在杨慧身上无情流逝，各项检测仪器在同一时间发出急促的尖锐声响，秦悄的心像是被人使劲割裂了一道口子，她狠狠咬了一下嘴唇，瞬时有腥甜的液体浸润出来，痛感加痛感，她几乎快要支撑不住，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那双手，撕心裂肺地喊着，“我会好好的，我会好好的，妈、妈！”

极致晕眩中，一双手重重扶住了她的肩膀，陆以衍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沉稳有力，穿破层层迷雾而起，“我会照顾秦悄。”

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模糊的真实发生，杨慧笑了笑，那只被秦悄攥着的手在下一秒变成彻骨冰凉，“妈！——”

距离杨慧斜上方位置，心电监护仪心率检测拉出一条冰冷而残忍的直线。

杨慧走了。

她没有妈妈了。

从此以后，伶仃一人，以孤儿的身份，行走在这个世界上。

杨慧离世之后，秦悄觉得整个世界一片灰白、一片孤寂，之后有很多人涌进病房里，手忙脚乱地从衣柜里找提前准备好的衣服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后来杨慧被推去了那个阴冷潮湿的黑暗之地。

跟着车子跑了很久，秦悄手指攥在扶手上，狠狠攥出几道血印子，恸哭之后便是泪腺干涸，即使心里悲痛到极致，但却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了，她几次险些双腿一软栽下去，都被一双手稳稳扶住了。

小希她们闻讯赶来，陪在她身边想尽说辞安慰她，她却好像完全感知不到似的，把杨慧送进太平间之后，便整个人呆愣愣的，人拽一步走一步，不拽就忘记了茫然无措地停在原地，不知该去哪里。

晚一点的时候，宁小纭也来了，心疼地紧紧抱着秦悄，在秦悄看不见的角度，不断抹眼泪，和秦悄住了几年公司宿舍，秦悄的苦，她都看在眼里，可今天晚上，她知道秦悄比任何时候都要疼。

纵然父母有千万般不好，但父母在，家就在。

从今以后，秦悄再也没家了。

接连来了几个人陪着秦悄，陆以衍抽出空来，松开秦悄的胳膊，交由她们来照顾，自己走到走廊尽头去打电话，期间顶了电话那头的陆漓几句，最后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挂断电话，继而大跨步走回到秦悄身边。

三年前，秦家惨遭破产，以前那些和杨慧交好的亲戚朋友也早在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