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蝴蝶兰开花了直接抱了一盆来放在南屋窗台上——总是以各种各样八杆子打得着或打不着的理由，出现在诺颐面前。像极了当年路清野去歪楼见成铭心，着了魔似的。

诺颐开始不多做评判，后来见他从冬到夏的殷勤，似乎不是一时兴起，是真的用心在制造一次又一次见面相会，有点郎心可鉴的决意。

“快立夏了。”

“嗯，这边的习俗是立夏那天吃面条，还得是凉面。等明天我带小船出去遛弯的时候，买点新鲜黄瓜回来吧。”成铭心刚把小船哄睡，有些疲惫，还是坐过来和诺颐聊会儿天。

“不用了，你每天带船儿已经很辛苦了。”

“等完全断奶就好了，至少就不用每天半夜起来哺乳了。”他到现在还是不好意思说“喂奶”两个字，总是找些或文雅或大白话的词语代替。

“嗯，再坚持坚持，电视上专家都说母乳对孩子和大人都好。”诺颐是科学喂养派，从各种渠道收集母婴育儿常识。

“妈，都听专家的，连出门先迈哪只脚都不知道了。”成铭心不信，不是不信科学，是不信所谓的权威。

但亲自哺乳这件事他还是在坚持，因为孩子毕竟是他生下来的，而自己也具备了哺乳的功能，一切都顺其自然。在他，顺其自然，就是科学。

转念又想到立夏吃面的事，再问：“那咱们立夏不吃凉面了？”

“吃还是要吃的。不过，黄瓜大概不用我们去买吧。”说着，诺颐不禁莞尔。

果不其然，立夏前一天，金杉自己开车来送了顶花带刺儿的鲜嫩黄瓜，强调是有机栽培两小时之内采摘的，不是大棚里捂绿的，黄瓜。

成铭心忍不住偷乐，瞧瞧一旁的诺颐，也是一脸的不可言说。

“那我先走了，不耽误你们时间了。”金杉帮他们把黄瓜一条条垒好，起身对诺颐说。

“金先生也忙，就不留了。”她依然很客气。

金杉明显失望之至。

“如果明天有时间，很欢迎金先生来一起吃顿晚饭。听铭心说，立夏要吃凉面。”诺颐一边送他到门口，一边细语。

“有时间。立夏要吃凉面。”他低声重复了一遍。

成铭心在诺颐身后，冲他比了个大拇哥。

往日里，想起诺颐，除了如母如姐姐般的百般依恋，他也常常憾叹她没有在生理青春期时惊艳这个世界。直到一夜之间有了孩子，茹苦含辛地照顾一个新生儿活下来，一点点长大，见他会哭会笑，试探着跟自己眼神达意，他才不再为她遗憾。惊艳什么呢？那么早晓得美丽的用处，展示美丽的羽翼，又有什么好呢？

活着是本能，笨笨的活着，才能在真正的幸福来临的时候，真正的体味到个中滋味。

诺颐就是拙拙的，一切优势都不自知，只知道自己的一切都矜贵。

而金杉呢，是世人眼中的成功人士，坐拥千万身家，长得也不错，却一点不懂顾影自怜，低调得像个被初恋抛弃了一百次却依然相信爱情却觉得自己不配拥有的失意症患者。

所以呢，成铭心觉得他们两个人，简直是天生一对。胎是投好了，就看老天愿不愿意成全了。

除非生活洒狗血，秋淼突然发现自己是被父母抱来的弃婴，和金杉没了血缘关系的羁绊，那还真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一层，成铭心反倒有些安心了。以他的认知，凡是提前能想得到的，大多就不会发生了。

弃婴，哪来那么多弃婴呢？都跟他自己一样。

他搂紧怀里的小船，和他心贴着心。上苍还是眷顾他，虽然被生身父母丢弃在河边，但灵魂和□□都被一次次打捞，现在又有了个孩子可以抱在怀里，曾经痛恨的畸形身体构造反而成全了这一刻的巨大满足。

他已经不敢再奢求什么，谁知道会不会有神明允许他只实现三个愿望，随便许愿没准儿会浪费重要名额。

***

隐姓埋名的三年，比想象中难熬。路清野除了等待时间慢慢过去，没有什么更接近梦想的事情可以做。

为了不显山露水，组织上给他在一家快餐店安排了一个临时店员的工作，每隔几个月还会换一家店另做。

好在这个国度快餐业兴旺，一条街上同一品牌的快餐店就能有五、六家，换来换去，他也称得上是业界熟手了。工作时默不作声，埋头将肉饼安放在两片汉堡胚中间，用力关合就可以端出去见人了，竟也颇有满足感。

只是夜班时难免触景生情，思念祖国和家人，还要最后认真单独思念一遍那孩子。看看手表，算一算大洋彼岸北京南城的时间，他会在干什么。羡慕手中的汉堡，合三唯一，总还有个归宿。不似自己，孤魂野鬼一般。

如果这是一种惩罚，他希望一个人都担下，一分一毫也别落在成铭心身上。

外国的月亮既没有更圆也没有更亮，月圆之夜既见不到狼人也见不到心上人，每一天都再普通不过。无论电视新闻里耸人听闻报道是夜将有百年一遇的超级大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