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李放有那么几秒钟，真的被路清野那笃定又负气的气场震慑住了，他不理解，不过是跟一个同性产生了一点荒唐的情愫，这有什么可牛掰的吗？他自己这一阵也正在和公认的建筑大院院花谈着一场令人羡慕的恋爱，可是自己怎么就没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难道男人和女人谈情说爱，就要普通一些吗？

他在医科专业上时而无师自通，却没有跨性别相爱的天分，甚至连设想都做不到。

“对，我就是想知道，你凭什么那么确定他对你是真感情，万一你的感觉都是假的呢？”他也堵着一口气，也许是来自一个异性恋最后的倔强。

路清野视线转向身后的白色影壁，那上面映着他的影子，只有他的，大概是角度问题，透着一点孤勇。

他不善言辞，说一不二，懒得阐释，高考最怕长篇累牍的论述题，一个回答超过五十个字对于他来说已经啰嗦到了天际。

此时，他却有千言万语不吐不快。

迅速回顾了这近三年来与成铭心的相遇与各式各样的别离，那孩子流光溢彩的眼神立刻浮现，仿佛是光影做法，在巨大的电影屏幕前，将心爱的人带到了自己面前，伸手却是两手空空。他鼻子有点酸楚，却也更加确定。

有什么可讲给他们听的呢？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就是了。想到这一层，他不知怎么，心底涌上恶作剧的念头，想给所有质疑一次教训。

“我确定，特别确定。放哥，你说的对，我不谙世事，可你，也不懂我看到的世界。”

李放皱眉：“你的世界？异想天开罢了！”

这再一次激起了他的忿懑，决意说点厉害的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也可叫做，心理阴影。

一切考虑停当，路清野一张清朗无邪的脸上掠过一抹笑意，却令人莫名生畏。

“在我的世界里，他为了不连累我回去上军校，前一晚才跟我做了，第二天也要趁机跑掉；还有，他跟我做的时候，让我随便怎么样——你想知道我进去的有多深吗？”他说话从未如此一气呵成，仿佛在念诵一篇心爱的散文。

“你疯了，路清野！你疯了你知道吗？”李放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剑走偏锋，听得脸色都变了。

“李医生，如果在你眼里，男人不跟女人谈恋爱、结婚、上床就是疯子的话，那我路清野报个名：我喜欢的人是个也喜欢我的好男孩，如果他能生孩子，就更好了。”

在这初春微寒的夜色中，李放差点没一口血喷在白色影壁上，那就堪称建筑大院表现主义的经典场面了。

这次正面交锋之后，李放整整一天没缓过来，一闭上眼，就是路清野和成铭心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人家两个人谈恋爱，他一个大反对派跟着闹失眠。

***

眼看距离路清野踏上返校旅程的日子只剩一天了。想要找的人没找到，从小玩到大的放哥被他得罪了个晶莹剔透。他心里烦，早早扛着行李去了火车站，不再期盼奇迹发生。

他的青壮年明明才开始，却只有两件事可做——找成铭心谈恋爱，以及为国防事业忘我奋斗。他认为这件事是可以同时进行的，互不相扰。可此时此刻，爱人下落不明，他便也很难做到真的“忘我”。

懊恼之下，他想找一件事情来替代对那孩子的牵肠挂肚，他并不喜欢现在这副样子的自己。

环视一周，并没有需要帮扶的对象，国泰民安，童叟相宜。

他便往候车大厅外走，继续发掘可以见义勇为的机会。走不了几步又回来，因为已经过了安检，再出去又要重新折腾一遍。

而且最要命的是，他无论看见什么，都能在下一秒钟联想到成铭心：小卖部里的方便面碗面卖的刚好是那孩子最喜欢的海鲜味；对面两个北京土著侃大山，一口一个“成”、“成”；大喇叭里隔几分钟就广播一段寻人启事，结尾必然是一句“你的XX正在广播室门口等你。”

每一秒钟都有人被找到，却都不是他的成铭心。

路清野觉得自己快要魔怔了，越是该离开的时候，越思念成疾。他好想站在候车大厅中央，向着天花板咆哮，喊出他心里的名字，让每一列从这里出发的火车都听见，再将这个名字传到更多的人耳中，让那孩子无处可藏，乖乖回到他身边，连累他的青春、中年与垂暮。

***

成铭心近在火车站门口，却没打喷嚏。他犹豫不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也许不该买票进去，待在北京不动，也许才会离路清野更远一些。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不确定过安检的时候会不会被机器检测到胎动。虽然有些荒谬，但近来肚子里的小家伙特别活跃，像雷达感应似的，一到那些路清野曾经频繁出现过的地方，小家伙就兴奋地手舞足蹈。

你知道的挺多啊宝贝。每到这些时候，成铭心就无奈地在心里对他说。然后，宝贝就更开心地用胎动的方式回应他。

而此时此刻，站在车站北门口的售票处前，他明显感觉到，小家伙又莫名激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