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小学究接回去的时候,何星还没有盘下住尘居,只是在交通便利的地段租了个小院。他喜欢逐水而居,又要接地气,因此从不考虑楼房。
回去头一件事,给小学究洗澡。烧了一大浴缸的热水,扔了三条新浴巾给他,临出浴室前,十分正经地叮嘱他:“好好洗,去去秽气。”
过了一个小时,人还没出来,怕他低血糖晕缸里,何星只得非礼也视。本来是同性别无须避讳,可他喜欢男的,是个同性恋,所以那感觉跟闯女澡堂没什么区别。
手遮着眼睛进去,一点水声都没有,他背着身子大声问:“洗好没有?”
仍然是动静全无。
他只好转过身来,撤掉挡着眼睛的手掌,看见那位穿着衣服傻呆呆坐在浴缸里的小男生。他愣住,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蹲下来,望着小男生的眼睛道:“我说小学究同志,会洗澡吗?”
男生不言语,倒是会看他。眼睛一眨一眨,仿佛就是回答了。
他实在忍不住了,将一条软绵绵的白毛巾浸在水里蘸湿了,轻轻在他的脸上打转。
一边给小学究洗脸,他一边讶异自己竟然还能这么温柔。
小脏脸洗干净了,竟然是个肤□□腮的标致模样。何星盯着他看啊看,说什么也不敢继续给他洗了。
他怕自己忍不住。他知道自己那点儿造化,从来就不是那忍得住的人。
可这小男生看着还没成年,还不是时候。
小学究仰着一张粉白素面回望着他,慢慢开始脱衣服。
“把衣服脱了好好洗,就像我刚才给你洗脸那样。”说完,趁理智一息尚存,何星夺门而出。
要搁以往,自己已经箭在弦上,他一定不会委屈自个儿,怎么也得去找个漂亮男伴发泄一通。可一想到小学究那不谙世俗的空洞眼神,他居然感到内疚,最后只能自己动手胡乱解决了事。
说也奇怪,住进来以后,小学究的精神状态一直很稳定,偶尔发病也就是在院子里蹦啊跳啊,就是不说话,以至于何星一直以为他同时也是个哑巴。
反正除了长得不错,哪儿都是叉叉。护士说小学究性别认知障碍,慢慢也能看出来些端倪:小学究瞧何星的眼神,有时候含情脉脉像个情场老手。不过大多数时候,都和看院子里的一花一草一木没什么区别。
在小学究眼里,人皆草木。
这倒也好,省得胡思乱想反而麻烦。何星这么安慰自己。
就这么着又过了三年,小学究眼看着比以前长高了,可只是抽条子,身上的肉一点不见多。
“光吃饭不长肉,白眼狼。”何星打拼一天回到小院,酒足饭饱后,眯缝着眼一边观赏一边骂他。
估摸从见到他的那天起,满打满算也该成年了。何星预备给他办身份证,先带他去靠谱医院做了个全面体检。
除了精神科,其他科室都辗转了个遍。尤其骨外科,他托付相熟的医师给估摸了个骨龄,主要是想知道成年与否。
“夏大夫,您看怎么样,这小子够十八了吗?”
老医师看了x光片又一截一截地摸了小学究的脊椎骨,点点头:“这是成年人的骨质,弹性、韧性都很好。我看了化验报告,骨头里无机质的含量也很高。”
何星还有点不放心,再次确认道:“您可给看好喽,够206块不够?”
老医师从眼镜片下沉的缝隙里充满怀疑地审视着他道:“这小伙子是你什么人?这么上心?”
“是我……失散多年的债主。”他心虚,越说声越小。
既然骨头成年了,那就是成年人了。出了医院,直奔派出所,预备给他办身份证。
然而,办身份证需要户口本,他只好想方设法费了老大的劲找去他的原生家庭。这才搞明白,原来小学究是这家过继来的孩子,父母常年在外做生意挣钱,只有个夫妻俩亲生的姐姐带着个后添的弟弟勉强过活。自然,也就顾不上个领来的神经孩子。
何星说明情况,那二十出头的姐姐十分信任他,一面将户口本交给他,一面又问了许多小学究的近况,临了还把一袋包好的饺子送给他,说记得这个弟弟以前最爱吃黄瓜鸡蛋馅饺子,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改没改口味。
临走,何星偷偷留了五千块钱在她家剥了漆的五斗橱抽屉里。
出门翻开户口本一看,才知道小学究的大名叫“何雨”。
他不禁乍舌:怪怪,自己是“星”,他是“雨”,都跟天象有关,也都变幻莫测。
无论如何,总算是排除万难,给小学究办好了身份证。
取到身份证那天,何星终于忍无可忍,决定不做回人了。
早早回了家,煮了那袋饺子哄着小何吃,看他吃得挺香,何星似乎才没有那么重的负罪感。
吃了饺子,小学究也显得格外开心,躲在眼镜后面的眉眼都藏着笑意。
关好房门,何星凑近他,用力一嗅——干干净净男孩子身上的味道。熟悉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