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收回来以后,路清野右手张着的手指,久久无处安放。
成铭心将衣服一件件穿回去,不露声色地铺被褥、打洗脸水、为路清野挤好牙膏,给他时间接受现实。
等一切停当,路清野也慢慢回过神来。
“王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拿这个来要挟你?”
“那天晚上他过来想骚扰我,在窗户外边偷看我换衣服。刚好那天我又流血了,被他看见,闯进来拿着我沾了血迹的裤子想要走。结果,我就和他打起来了。”
“顾姐说来的时候,看见王化满脸是血……”
成铭心有点骄傲道:“嗯,那是我给他抓破的。本来嘛,我堂堂七尺男……”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又继续说:“老子也不是好欺负的!”
路清野倒吸一口凉气:“他那天掉湖里了,还落了病,你算是把他惹恼了。好在他知道的还不算太多。”
“是啊,要是全让他知道了,我也只能杀他灭口了!”
听他这不像玩笑话,路清野更添忧虑:“无论如何,你别一时冲动。咱不至于的,你那……都是……小事儿。”
那孩子侧目向他:“野哥,你刚才都亲自验明正身了,还觉得我这是小事?”
路清野故意粗声粗气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还是你,说得糙点儿,就是多了条缝儿而已!”
成铭心被他逗乐了,突然撩起盆里的水朝他泼过来。
“你这话说的,也太糙了!”
路清野被水花溅了一脸,抹了把脸就要“以水还水”。成铭心赶紧端着脸盆躲到一旁,路清野自然不肯放过,手臂环过他的胳膊去抢夺脸盆。争夺间,盆翻水撒,溅了两人一身,无一幸免。
停下来才觉察,路清野将成铭心半抱在身前,两人紧贴在一起,都是湿乎乎的。
成铭心抬头看看他,举手抻起袖子,为他拭去脸上的水珠。
原本一切都很自然,路清野却觉得自己的身体某处正在发出一个不对劲的信号。
他本能地将那孩子从身前轻轻拨开,对方的手落空了,失望地耷拉下来。
成铭心识趣地从地上捡起脸盆,朝门口走去:“我再去打盆水回来给你洗脸。”
“不用了,我去水龙头那儿直接洗。”路清野说着,从他手里拿过盆,将一条毛巾搭在肩上,推门出去了。
那孩子躲在窗帘后面,悄悄从窗户望出去。
路清野在院里水泥砌的的水池子前,拧开水龙头,用两只手接了一捧水泼在脸上。还觉得不够清醒,干脆直接将脑袋伸到水龙头底下,像在连队里训练结束后,给烈日暴晒过的身体降温那样粗暴。
可这是初冬,他这分明是雪上加霜,不要命一样。
成铭心看得心里一紧。
***
半夜躺在床上,两个身体之间仍然空出一段距离。
谁也没睡着,可也都不肯发出声音。
路清野回溯整件事情的经过,冷静下来更觉得不可思议。转念细想来,人类发展到今天,终极使命似乎都是在与自然规律作斗争:天冷的时候用暖气取暖,天热的时候用空调降温;千方百计不变老,终其一生设法延长寿命。
而此刻身边躺着的这位,生来就是逆天体质,雌雄同株,雄雌莫辨。跟自然规律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这难道不是活生生的人类之光本体吗?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悄声唤道:“那孩子……”
对方果然也没睡着,当即应声:“唔?”
“你,可真他妈牛x闪闪啊!”
***
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睛,路清野一拍脑门:“糟糕!”他终于想起昨天爽约李放的事,像是错过天文学家宣称七十六年一次的天体之约。
想带着那孩子一起行动,又怕进了大院诸多不便,于是将他临时反锁在出租屋里,实在被他满世界乱跑的习性吓怕了。
以短距离折返跑全连第二的水平抵达门诊部内科诊室时,还没敲门,一个小护士就叫住他:“小路哥?”
路清野回,冲她点点头。
“哟,还真是你!李医生真是神机妙算啊!他临走的时候说你上午会来找他……”
“李医生不在吗?”
“他有急事,一早请假外出了。”小护士说着摇摇头:“也真是少见,李医生一年到头从不请假的主,今天说什么都要出去!”一摸兜,她才想起什么:“瞧我,差点把这个忘了。李医生说你要是来了,就把这个转交给你。”说着,她将一个牛皮纸袋信封递给他,继续忙她的正事去了。
臊眉搭眼地出了门诊部,路清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才打开信封,里面竟然是一张回军校所在城市的火车票,另附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句简单明了的问候:“路清野,你这个傻瓜蛋!”
这哥果然是气得不轻。
再看火车票,是三天后的。算算日子,那差不多也是他返校的最后期限了。到时候要还是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