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沉默片刻，淡声说：“大部分创伤是终生难以痊愈的，它就像是块无形的伤疤，会如影随形的贴在人的灵魂上，痛苦、彷徨、缺乏安全感等负面情绪都是精神创伤的症状，凡是受过严重精神和心理创伤的人，都不会是她那个样子。”

贺文峤蹙着眉：“案发后她休学一年，接受过多次的心理疏导，张教授为此还特意请了一年假，全程陪伴她看病，当年我爸特别关注她，时常去张教授家探望她，或者把她接到家里。”

他默默吐出口气：“我家就我一个儿子，我妈几乎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有时候她放假不上学的时候，就会待在市局，现在襄州市局的很多警察，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她也算是市局的团宠，高中时被街上的混混抢钱打伤了胳膊，就连已经升为局长的周局都在办公室气的直骂娘。”

秦朗眉心忽地一动，忍不住问：“她开始出入市局后，是不是格外关注各种刑事案件，喜欢看跟刑侦破案相关的小说和书籍，时常偷偷跟在你们后面听你们讨论案情，她是不是从那个时候起，想要立志当警察的？”

“对。”贺文峤说：“有一次她偷偷跑我爸办公室看书，被我爸发现了，她就说以后也想当警察抓坏人，那时候离她父母去世还不到两年，我爸觉得她有一个清晰的奋斗目标，能够帮助她走出往事的阴霾，就经常推荐相关的书籍给她看，还给她买过全套的名侦探柯南和福尔摩斯。”

秦朗点点头，心里最大的疑问已经迎刃而解，他扫过医院行行色色的人群，突然觉得脑子里有一丝钝痛，他低声问：“她是不是也是在这个时间段开始有意识的锻炼自己的身体，开始学习各种博击和格斗技巧？”

贺文峤这才侧头看他，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纵然秦朗的表情一如往常那般平静淡然，但他这几个问题的暗示性实在太强，他深吸口气，问：“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你上次说，这桩案子的最后结论是她的母亲莫清谣因为跟另一个人有婚外情，所以杀害她的父亲闻磊后再挥刀自杀，对吧？”

“对，这个案子是周局负责的，我爸是他的副手，这个案子并不复杂，侦查的难度也不大，虽然结果让人难以置信，但所有证据显示的结论就是这样。”

“当时闻伊有没有提供什么线索？”秦朗顿了一下：“她那时10岁，已经有了独立的思考和分辨能力，对父母的感情状态应该比别人更了解，莫清谣有没有婚外情、跟闻磊的感情状态，她最具发言权。”

贺文峤摇摇头，说：“我爸说她当时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整个人就像灵魂出窍了似的，当时邻居听到她的尖叫，冲进现场的时候，她坐在尸体旁边，满脸满手都是血，白色的舞蹈衣也染成了红色，整个人就像是个血人，后来据我爸分析，她发现尸体到尖叫惊动邻居，中间至少隔了20分钟。”

20分钟？

秦朗没有急着发问，只是若有所思的扬起了眉。

贺文峤问：“你究竟在怀疑什么？”

秦朗摇了摇头，突然说：“等回到襄州，能不能调一下她父母那桩案子的档案？”

贺文峤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脸色不太好看的问：“你不会真相信杜如风的暗示吧？”

“那倒不至于。”秦朗侧头跟他对视：“我刚到市局时，曾在偶然间问过她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贺文峤追问。

“我问她为什么想进刑侦队，她的回答是从小就想当警察。”秦朗意味深长的看了贺文峤一眼，慢腾腾的说：“你应该知道，想当警察跟想进刑侦队这是两码事。”

贺文峤慢慢睁大双眼：“难道她怀疑当年那个案子的结论，所以想亲自追查真相？”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突然莫名其妙的疯狂汲取跟刑侦有关的识知和信息，难道你们就不奇怪吗？”秦朗淡声说：“这个年纪的孩子，虽然初具一定的思维能力和模式，会根据自己的兴趣和爱好给自己制定奋斗目标，但毕竟是孩子，贪玩是天性，自控能力和毅力远远不如成年人，想要单凭梦想持之以恒的坚持做一件事是非常难的。”

贺文峤的心脏骤然停了一下，嘴唇张了张，却没能说出话来。

秦朗说到这里，正好跟他紧张的目光对上，便忍不住轻叹口气：“最初我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心理创伤，没办法接受父母死亡的真相，不肯承认母亲的婚外情，当年没有人给她提供正确的疏导方式，这才导致她将所有痛苦强行积压在内心深处，但如今看来，这件案子恐怕真的另有隐情。”

“我...我从来没有...”贺文峤语气艰涩，他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又摸出烟盒，面无表情的把烟叼在嘴里，但他没有急着点燃，而是咬着烟头沉思。

“给我一根。”秦朗突然冲他伸出手。

贺文峤愣住：“你也抽烟？”

秦朗见他半天不动，径直伸手从烟盒里摸出一根，拿出打火机点上，开始熟练的吞云吐雾。

贺文峤说：“没想到，你也是个老烟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