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的世界里，我早已不复存在。

我的心好痛。

痛时，我听见周围的树们也晃动起来，发出哗哗声。街边店铺的招牌像被鼓槌击中，嘭嘭直响。

“陈宋宋。亲情——亲情是你留下的信念，这信念支撑着你在人世耗过两年。可这信念在逐渐消散，五年、十年之后，亲情在你心中将不再有意义，我需要你寻找一个新的信念，足以支撑你渡过黑暗的信念。只有拥有这样的信念，你才不会变成不归，不归也不会影响你。知道吗？”顾青月将我搂在怀里，轻声在我耳边说。

这些话语好像能纾解我的痛苦。但她为什么说亲情会没有意义？我的爸爸妈妈，多么可爱的人，我怎么放得下？

我轻轻推开她。

“你说的话我不太懂，但是谢谢你。”我对她说。

我看到拿依焦急的眼神，虽然他被末三拦在一边。

“在找到你所说的信念以前，我相信我对我父母的爱能让我保持清醒。”我笑着对顾青月说。

耳边的杂音好像轻了些。

街道的转弯处有什么东西在飘过来。

轻轻的，软软的，亮亮的两个小泡泡离我越来越近，最后停在我的头顶。

“圈福泡泡。”顾青月抬头看着。

“嗯。我爸我妈。”从这两个泡泡里，我仿佛看见了他们的脸。

“你父母很爱你。也许这信念比我想象的要强。”她说。

我朝泡泡们伸出手：“我会努力，让这信念支撑我久一点。”

圈福泡泡顺着我的指尖钻进我的身体，让我感觉到浓烈的爱和希冀。它们像阳光下的云朵，柔软、踏实。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团缩于这云朵里，直到时间的尽头。

这些温暖我会牢牢抓住，绝不放开。

第二天天还未亮，拿依就提着我的后脖颈，踏上回潜龙市的火车。车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清晰、明亮，就像我暗淡的心情，来金海市一趟之后，也明朗了许多。

我跟在拿依身后回到他的家。

说来也奇怪得很，这个地方我没来几次，却有十分亲切而且熟悉的感觉，如我第二个家一样。

这一天拿依除了在工作台，就是在卧室睡觉。我闲得慌，挑了一本书来看。

小气天神？

名字挺可爱的。

一直坐到天黑，总算把这本书看完了。生前很小气的主人公和女友闹别扭，出车祸身亡，但因为对女友的愧疚和恳切的思念，他化身为非常小气的守护神留在女友身边。每当女友身边有奇怪的人或事发生，他便启动小气的神力，为女友保驾护航。最后，女友终于意识到他的存在，向他许愿——自己已经变得坚强了，会带着他的爱好好活下去，希望主人公也能回归自己的路。两个灵魂与对方，连同自己和解了。

看完最后一页，我呆怔了一会儿。

拿依正好从卧室里走出来，问我：“怎么又在发呆？”

我看向拿依。他站在餐桌边，倒水。他的轮廓在落地灯的映照下模糊而温暖，还有他松软的短发——暖黄的光从他的发丝间穿过，那儿仿佛有一个独立而安全的世界。如果我是只小松鼠，会很喜欢这个森林吧。

拿依端着水杯，在我身边坐下。

“看书呢？”他瞥了眼我手里的书。

“嗯。你看过吗？”我问。

“这本没有，买回来就不想看了。”他喝了口水，把水杯放到桌上。

“鬼魂可以变成守护神吗？”

“倒是没见过。不过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恶鬼能变成不归，那善良的也许就是守护神。”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我看着拿依——他就像是我的守护神。每一次我遇到危险，他都能及时出现，无论是在我看得到的时候，还是看不到的时候。如果他真的要吃我，如果真的到了那样的时刻，我想我已经可以非常平静地接受了。

“你在想什么？”他问我。

“故事里的两个人真好。”

“人类容易看到别人的好，却很难看到自己的，总是没来由地编织一张自卑和怯懦的网，罩住自己。外面的新鲜空气进不来，光进不来，别人的爱更进不来。”拿依从我手里拿过书，随便翻了一页，低头看起来。

我思索着他的话。

“你也挺好的。”他头也不抬地说。

我看向他的侧脸。光毫不吝啬地在他的脸上描出一个清晰的轮廓。抛开夜叉这重身份，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孩子。可是，他没有伙伴，也没有知心的恋人。该有多孤单啊。

于心不忍时，我挤到他身边，尴尬却真心地说：“拿依，你也很好。真的。现在你随时把我吃掉，我都是心甘情愿的，一点儿都不会埋怨你或者恨你。真的。不过，在你把我吃掉之前，让我陪着你，做你的朋友，可以吗？”

拿依忽然转头看我。

因为背着光，我一开始没有看清他的表情。

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