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学期开学后不久，陈伊万发现有一门功课总能让自己昏昏欲睡，确切地说，是让全班同学昏昏欲睡。这一次并不是高等数学，而是总排在上午第一节课的电路基础课，也就是上学期结束时莱蒙曾告诉过她的，那位没通过考试的女生以跳楼为由去找的那位教授的课。

教电路基础课的老师是一位即将退休的老教授。教授中等身高却极为清瘦，背总是微驼着，稀疏的头发胡乱伏在头顶随时等待风吹草动，每次背过身去极认真而缓慢地写板书时，便留下后脑勺一片头发怎么都无法遮盖的光亮，让这些早起上课的同学们忍不住盯着那顶教室里最亮的光晕，然后大脑放空发着片刻的呆。

老教授总穿着同一件十分褶皱的米色衬衫，套着同一件褪了色的灰色外套，同学们几乎没看过教授换过衣服。老教授是南方人，乡音未改很多年，一口极为浓重的江浙口音让陈伊万所在班级大多数都来自北方的同学们倍感痛苦，再加上语速极为缓慢低沉，基本上课十分钟后，同学们就开始集体走神昏睡。

这时候通常也是没吃早点的同学们最为活跃的时候。

“陈伊万，陈伊万……”陈伊万听到有人从教室最后面在唤自己的名字。

“这个莱蒙。”陈伊万心中道。

陈伊万抬了双眼看向黑板，老教授正顶着那团光亮认真写着板书，画着极其复杂的电路图，便回头去寻找那声音的来源。当然，这个班里的同学们经过上学期的磨合也都非常默契了，大家纷纷顺着声波传输的路线，闪开一条准确无误的缝隙，让陈伊万恰当正好地看到了莱蒙露出的那张笑意满满又青春洋溢的脸。

“走，后门。”莱蒙伸出了右手大拇指，向着教室后门的方向划了划，脑袋一歪又努着嘴撇去相同的方向。

陈伊万看到莱蒙那张一言难尽的笑脸后，便再次转回头望向前面的黑板，确认了老教授那九转十八弯的电路图还没有画完，便快速向后转过头压低声音问道：“干嘛？”

“葱-油-大-饼！”莱蒙从教室后面执着地又极力压低声音一字一字回应道。

“哈哈……”尽管同学们都非常配合地努力控制音量，但看到莱蒙和陈伊万两个人这般滑稽可爱的对话，以及这对话的方式，实在是无法忍耐地低声哄笑起来。

黑板前的老教授听到下面同学的笑声，停下了板书，慢吞吞地回转身体，一手捏着粉笔头，一边透过眼镜框上方环视着在座的同学们。

观察了片刻，又在讲台上向前迈了一大步，转身复看了看自己写了满满上下两黑板的板书，然后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不紧不慢地说道：“老师给你们说，莫要笑得啦，老师板书虽然写得慢，字迹草些，但也不是葱油大饼的模样呀。”

话音刚落，听明白的同学再也无法忍受强忍的笑，彻底“哈哈哈”爆笑起来。没听明白的同学赶忙向着听明白的同学打听，最后都搞明白后，全班已经疯笑作一团。

就是这么欢乐的课堂。

等老教授再次转身认真写板书的时候，陈伊万已经在莱蒙的反复示意下，从后门一起溜出了教室。

俩人憋着笑，跑出了教学楼门洞，才放开大笑了好一阵子。

校园里距离他们上电路基础课不远处，有个方便早上没有来得及去食堂用餐的同学和教职工的早餐摊点。这个早餐摊点只卖一种食物：葱油大饼。

摊主是夫妻两人，一般丈夫负责做饼，妻子负责切饼、收钱和递饼，他们之间一般也并无多余的言语，仅凭动作就配合得十分默契。

这葱油大饼确实是大，完整的一张大饼大概比同学们玩儿的呼啦圈直径小不了多少。此时，男摊主在巨大的铁质平底油锅上娴熟地刷油，然后翻转着厚度大概半厘米的大饼，滋滋作响的油锅面上温度极高，已经煎烤至酥黄的外皮上点缀着水绿的小葱花，油香拌着葱香的味道在极远处已经闻到。这番场景倘若是在夏天倒并不显得那么诱人，但到了秋冬和初春，这滋滋的响声配合着悠远的葱香麦芽香，凡此路过的人，几乎没有几个能扛得住。

莱蒙跟陈伊万与其他等待的人一起，目不转睛地围观着，等待着大饼出锅的那神圣一刻。不一会儿，大饼已烤至摊主满意的状态，香味已经牢牢锁住了面饼上的每一寸，也牢牢锁住了每一位等待的围观者。大家不停小心吞咽着口水，巴巴地看着两位摊主。

这时，只见那男摊主用一根很长的擀面杖轻轻从油锅底部一挑，一整张饼就跟着他的节奏翻转了一个圈，然后稳稳平躺在了油锅旁的面案上。围观的众人看到躺在面案上的大饼，愈加垂涎欲滴，又纷纷向那面案前聚拢，慌忙举起手中攥了许久的一元两元钱，等待女摊主第一个收取。

莱蒙每次都特别灵活，这个时候总是能站在最有利的位置，又加上是学校的子弟，与摊主已经非常熟络，女摊主心领会神，总是第一个收取莱蒙手里的钱。然后切下最为金黄酥脆的一角递给莱蒙。

特别是这初春乍暖还寒的早晨，莱蒙裹着红色的羽绒服，陈伊万穿着天蓝色雪服，俩人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