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钟敲响九下。

儿子提醒：“爸，去睡吧。”

“不晚，我再等等。”

李忠祥睁开眯着的眼，一会又眯上。

他在回想往事。

1949年4月，他是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第9兵团一名排长。17岁沂蒙参军，现在来打上海。

部长在南浔战前整训。司令部下达《纪律手册》，要求人人背过。

这《手册》，他一晚上就牢记在心。现在还想着呢：“第一实行军管制，保护人民各阶层。保障民主和自由，保障财产和生命......”

可副排长刘光英没上过学，由他一字一句教，刘光英都急哭了。熬半夜，磕磕绊绊过了关。

“不背不行？”

小孙子小时，听讲到这，就问。

“不行，这是纪律！”

打高桥，占浦东，进驻上海，那都是秋毫无犯，入城露宿街头，轰动世界呢。

“战役结束，我还被授予纪律模范呢。”他告诉小孙子。

“爷爷也犯过纪律。”小孙子上中学了，再讲到这，就会打断。

当年，他参加南下干部团，在上海一个区当副书记。1974年，参加市里调研组，到浦东重踏当年战斗地，到高桥祭奠牺牲刘光英。那时浦东，贫穷、落后、破烂。49年，他们在这对乡亲、工友说：解放了，人民就会过上好日子。

难道这许下的是空言梦？

好在这年中央开始抓经济，抓教育，让人看到实现梦想希望。

可转年，开始反击“右倾翻案风”。他想不通，就讲当年战斗、牺牲、梦想。也就犯了“纪律”，被撤职，全家迁回山东老家。

“我那犯的是错纪律，遵守是良心铁纪律。”他说。

小孙子上大学，他叮嘱：“要遵守纪律。”

“爷爷，现在不叫纪律，应该是法律法规。”

“法律法规就是纪律，是更正确、更全面纪律。”

浦东成立开发区，发展日新月异。他天天看报纸、电视报道，高兴。孙子说：“爷爷，现在这开发区，发展经济，是遵守啥纪律？”

“龟孙子，这是遵守社会经济规律、人民愿望大纪律！”

“爷爷，真服你。”

小孙子大学毕业，应聘到浦东，说是要去实现人生梦想。明天，就要离家。

今晚孙子同学为他饯行，李忠祥在等他。

不到九点半，孙子回来了，提前回来听爷爷说话。

“爷爷，今晚我要和你睡一床，还听你讲打仗守纪律的故事。”

“创业，要遵守纪律！”他叮嘱孙子。

“是遵守大纪律！”孙子纠正他。

夜深了，爷孙才睡下。酣睡中，两人不时嘴角翘动，笑靥微绽，是在做同一个甜甜梦？（作者高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