汋帝一眼看见张才身后并未跟着苏贵妃和晋贤，便知交待他的事没能办成，登时火气又上来，怒声道：“朕让你带来的人呢？”

张才怯怯地抬头看了汋帝一眼，这才接着开了口。

“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于半个时辰之前，已一道出了宫，据守门的侍卫称，二人行色匆忙，似有急事一般...”

半个时辰前，正是汋帝忽然晕厥，勤政殿一片混乱，太医赶来救治的时候吧。

尽管张才也不知道汋帝此时急传苏贵妃和太子有何要事，但他大概也想得到，二人忽然离宫定然是与此有些关系的，皇上命自己去带人，人却在这当口跑了，自己这差自然是不好交了。

汋帝的脸色再次变了。

原本他还抱着最后的一丝侥幸心理，想要听听苏贵妃的辩解，却不想，她却赶在这时候离宫了。

即便不用仔细思考，也能猜得出来，苏贵妃定然是听闻东阳郡王进宫后自己情绪震荡，又加之康宁城中传出了什么消息，做贼心虚的她才赶忙携同太子晋贤一道出了宫。

这一走，岂非等同于直接告诉了汋帝答案？

汋帝怒火攻心之下，抬手便要打砸，但手臂刚抬起来，才发现自己面前坐着的，只有皇后。

硬生生将怒火压回胸腔的汋帝几乎咬牙切齿地嘶吼起来，对着张才低喝道：“传朕的旨意，贵妃苏氏，祸乱后宫妄图干政篡权，太子晋贤欺君犯上意图谋反。今日起

，苏氏废去贵妃之位，晋贤废除太子之位，二人皆罪不可恕，着大理寺全城海捕二人，交大理寺发落。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饶是东阳郡王清楚这内里的前因后果都不禁有些心惊，何况是不明就里的其他人了。就连一向端庄持重又素来与苏贵妃不和的萧皇后，此时也不由得露出了十分震惊的神色。

宫里人谁不知汋帝对于苏贵妃和太子晋贤的百般宠爱，即便是这一阵子苏贵妃受了些冷落，可宫内该有的荣宠待遇，她可是一点也没降。即便是在如今挣回些颜面的皇后面前，也未见得苏贵妃就落了下风，毕竟她还有个仍旧受皇上倚重，手握西汋未来江山社稷的太子儿子。

可如今，毫无预兆地，皇上竟然下了一道要对苏贵妃和晋贤“格杀勿论”的旨意，这惊天巨变自然是令所有人都难以置信。

然而再难以置信，张才毕竟是跟在汋帝身边几十年的老人，虽不说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掩饰自己情绪压下所有波澜的能力，他还是有的。

此刻眼见汋帝怒气毫无消减之意，这位内侍总管自然已经猜得到，苏贵妃与太子定然是触碰到了这位九五之尊的逆鳞，当下便丝毫不敢犹豫地跪下接了旨。

汋帝粗粗喘了一阵子气之后，随即又再次下旨道：“此外，苏家与罪妇苏氏内外勾结，意图动摇西汋江山，

罪不可恕，着大理寺即刻前往苏府拿人抄家。苏汉、苏易白明日午时凌迟处死，苏家所有成年男丁及成年女眷皆处斩监候，未成年女眷尽数罚入狎乐营充作军妓此生不得赎身！”

向来官宦之后入教化司之后，除有特别吩咐外，都是由教化司的人决定女眷去向，为奴或是为妓高位者并不干涉。

而教化司出于仅存的“人道主义”考虑，同一家族出来的女眷几乎至少有一半会分到各府邸去做官奴。

上一次被全部分去狎乐营的，还是霍家的那些已经悉数自刎了的女眷。

只是就不知这一次，苏家的女子有没有那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节了。

如果说方才汋帝的旨意还有些令人震惊和意想不到，那此时对于苏家的处置便已是情理之中的意外了。

情理之中在于以苏贵妃和苏家的关系而言，苏家绝不可能在苏贵妃被处以如此重罪的同时还能独善其身。

而意外的是，由帝王亲自指派被罚入教化司的女眷的归处，这还是史无前例的。即便是此前霍青云一案中，霍家女眷所遭遇的一切也是有人暗中为之，汋帝并不知晓此事。

由此可见，此时汋帝对于苏家之人可谓是恨之入骨了。而放生那些个未成年的女眷更是绝非仁慈而是诛心。

这不由得令不知情者更加惶惑，不知这苏汉究竟是犯了什么样的滔天大罪而在早朝时还能义愤填膺地上书奏请剿

杀逆贼，一转眼便落得如此满门屠戮的下场。

张才得了这令，马上便转身朝外走去，未再做片刻停留。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位须发已然微微发花的内侍总管转身时，行礼的方向略微偏移了一些，更像是对着皇后俯身的。

从始至终，东阳郡王都没有再开口讲一句话。

他很清楚，以这位帝王多疑的性情，倘若自己在苏贵妃之事上多说半句自己的观点，都很难不被汋帝疑心他今日进宫的动机。

即便眼下苏贵妃和敌国串通意图混淆皇族血统甚至谋夺西汋江山的阴谋已然坐实，那也不代表首告她的人便皆是清白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