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房地基太低了，毗邻的湖面在暴雨后水位上涨，湖水顺着储水池的沟渠流进了厂房，又顺着厂房的电缆沟流到了地下室，十米多的地下室进水进了一半多深，人刚到跟前的时候，跟瀑布似的壮观。

半夜里没有趁手的工具，一群人冒着雨打着手电筒堵入水口，像西西弗斯推石头似的，众源的人打道回府的路上见他们如此艰难，还来帮了一会儿忙。

直到雨稍微小了一些之后，才勉强把入水口堵了个大概，又打电话催消防救援，那边也忙得不可开交，但谁都等不起，只能一顶一顶的大帽子扣过去，说自己是政府招商引资的示范工程重点项目，力逼对方快点来。

饶是如此，也等到了后半夜才等来消防救援，轰轰地开着泵抽地下室淤积的水。

宋奇是个辅助跟班，也忙前忙后的跑了一通，等坐下来，才觉着自己身体极度疲乏而精神异常亢奋，简直带着不正常的虚弱的震颤。

郭云裳已经跟着大部队回宾馆去了，她现在想来，郭云裳那张惨白的挂着黑眼圈的脸简直像是一张梦境里的图像，甚至今晚突如其来的暴雨和淹了半个地下室的水，都像是梦境，她现在还在梦境里面，或许再过一点时间，闹钟响起，她就会发现自己好好躺在宾馆的床上。

陈工凑过来给她递了半杯水，问她：“你是对人消防战士有意思还是有意见？我看你盯着人家半天了！”

宋奇接过水来，揉着眉心舒了口气，才发觉自己视线范围内确有个奋战了一夜的战士，很年轻的样子，大概是累极了，坐在角钢上盹着了。

宋奇笑了笑没接话，抿了口水，温的。

陈工笑：“别嫌弃了，这都暖水瓶里最后一点热水了，这会儿没电都烧不开热水！”他说着咦了一声，拿手指捻了捻宋奇的短袖：“你衣服怎么湿成这样？你怎么不早说，你早说你跟着众源的人早回去啊，你这冻感冒了怎么整？”

他一边抱怨一边起身去找伞：“刚郭工叫你走你就回去啊，怎么这么犟！再说了这种场合你跑来干啥，你睡你的觉就完了你还跑过来！”

宋奇在陈工的碎碎念里掏出手机，在相对干燥的小腿上蹭干了手机屏幕，看到好几条未读微信消息，她不可抑制地激动了一下，又蹭了蹭潮湿的手心才点进去，竟然大多是运动排行榜的点赞。

另外两条，却来自陈周，截了张屏，宋奇跑了九千七百多步，位居陈周朋友圈的榜首，陈周发消息问她：“你大半夜的在真人跑酷吗？”

宋奇看了眼消息发送时间，不到凌晨四点，于是打了一串问号过去。

就再也没有未读消息了，郭云裳的微信要在联系人里刻意查找才能翻出来，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在鑫诺的时候，咨询郭云裳设备的问题。

她早已理清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来龙去脉，当然不必再问，可是或许能够嘱咐一声让她早点回宾馆呢？或者一些别的闲话？

可是都没有！

宋奇看着那个界面，想着自己该说点什么，可是旧情重叙和展望未来，在她这个身份位置好像都不合适！

她简直恨得原地打转。

陈工恰提着伞过来看到这一幕，看她驴拉磨似的，正转几圈还要反转，立刻觉着自己都头晕了，赶紧制止了这个行为：“你是不是半夜过来撞着什么邪了？走啊，我送你回去！”

宋奇也晕，将手机装回去，跟着陈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半道才回过神来问陈工：“你不会还要回厂里吧？”

陈工沉吟了下：“还是回去看一眼吧，毕竟咱的设备是大头，你不管了，你回去洗洗睡！现在也干不了啥，两个人都熬灯点蜡地耗着没必要。”

宋奇迟疑了一尚点头答应，还是说：“那你别送了，我自己回去。”

陈工拿手机灯晃了晃，周边本就没有几盏的路灯还灭了一些，雨夜将明时候，外面的光线只能够看见各种东西模糊的影子：“这没几步路，送送又累不着人，姑娘家家的，干嘛那么逞强！”

宾馆门口有座小桥，陈工拿手机一照，昨晚一场雨，水面涨得和桥面就差一臂的距离，他不由感叹：“这雨再不停，咱宾馆都能给淹了！”

宋奇也扒在桥的栏杆上往下看，紧紧攥着那栏杆，陈工感叹完都要走了她还抓着，昨晚就是在这桥上，她遇见了众源的人，遇见了郭云裳。

雨是真的，景是真的，人应该也是真的吧。

啊，郭云裳！哪怕在雍市的时候遇见呢？她都不用这样自我怀疑了。

陈工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蹙着的眉头和鼓着劲的表情，问：“小宋，你怎么回事？”

宋奇只能说没事。

好在宾馆没有停电，洗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宋奇翻来覆去睡不着，朦胧了一阵，她续上昨晚和陈周有来无往的聊天，没头没尾地发了一句：“我碰见郭云裳了。”

可是然后呢？郭云裳毫无音讯的！

她又觉着惆怅了，握着手机东想西想的，反而又有了点困意，这时手机忽然又震动又响铃，吓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