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九日一早，钱老先生登上了自家的那辆豪华大马车，一起上车的，还有老先生的小夫人和一个丫鬟。随行的还有，钱涛与他的舅姥爷。

钱涛的这位舅姥爷，也就是小祖母的胞弟。他只不过十八九的年纪，这次去京城是为了参加来年的会试。

【一】《夏日绝句》李清照.诗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马车走在前面，钱涛、舅姥爷与黑良臣三人骑马跟随其后。

走到东阿县[今东平县旧县乡]的地界，马车夫“吁”的一声喊停。他跳下马车，搬过马凳，小丫鬟扶着小祖母就下了马车。

钱涛和舅姥爷也随之下马，黑良臣疑惑地问：“在此下车，所为何事？”

钱涛说道：“舅姥爷要去拜祭项王。”

“拜项王，”黑良臣问道，“项羽？”

钱涛说：“是啊！”

黑良臣问：“项羽埋在这里吗？”

钱老先生拉开窗帘说道：“黑捕头，你就不必跟着去了，到我这儿陪我说会儿话。”

黑良臣驱马上前，跳下马来。

钱老又道：“你上车来吧，外面冷。”

黑良臣把马栓在路边的一棵树上，踩着马凳，抬脚上了马车。

刚在老先生的左侧坐下，就听他说：“我们这儿呀，远行，有个习俗。义气的小哥，一般去往湖心岛[聚义岛]拜晁盖的墓；层次高一些的人啊，便来这项羽墓拜谒。”

黑良臣笑道：“拜晁盖，我能理解；可是这拜项羽，可有什么说法？”

钱老捋了一下雪白的胡须说：“‘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是李清照为楚霸王定的人生格调，当地的精英阶层，为了表示自己不苟且偷生而来拜谒项羽。”

“项羽不是在乌江自刎的么，为何他的墓穴却在东平的东阿【1】呢？”

“东平人自古习武，‘王不过霸，将不过李，拳不过金’这三个人物，都是当地人崇拜的‘恨天无把，恨地无环’的超级英雄。”

“王不过霸？”

“是啊，”钱老说，“这‘王不过霸’，说的就是楚霸王项羽；‘将不过李’说的是五代的第一猛将李存孝；‘拳不过金’说的是北宋武术家金台，他是抗金名将岳飞的师爷！”

黑良臣说道：“除了项羽，那两位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钱老先生说：“所谓‘恨天无把恨地无环’是说，如果天有个把，就能把天掀下来；地有个环，就能把地提起来！可惜这三位猛男中除了金台外，其他两人死得那都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二】《题乌江亭》杜牧.诗

黑良臣瞪着一双小眼，迫切地想听钱老讲故事。

钱老说：“李存孝活生生的被车裂，由于他的力气太大，多次将马拽回，后亲自让行刑者将自己的手脚筋挑断，膝盖骨砸碎后将自己分尸！”

“真乃英雄气概！”黑良臣赞了一句，说道，“不过，项羽是自刎而死的，这对于英雄盖世的楚霸王来说，已算是善终了。”

“是啊，”钱老感叹道，“只可惜，项羽临死前，谢绝乌江亭长回到江东东山再起的好意，手刃百余汉军后，将自己的人头送给他的老相识，此时已经是汉军司马的吕马童了！”

“项羽为何要送他头颅？”

“刘邦有言在先，谁得到项羽的尸体谁就封侯并荫及子孙。”钱老说，“项羽自刎前对吕马童说，‘听说汉王悬赏万金要我的头，封万户侯，咱俩是老相识，我就把这份人情送你吧！’说罢，挥剑自刎。

吕马童一愣，可惜速度慢了些，辜负了项羽的美意。”

黑良臣问：“他没得到头颅？”

“是啊！”钱老道，“让那王翳，凭借单身三十年的童子身，手脚麻利地抢走了项羽的头颅，后被刘邦封为杜衍侯；杨喜抢到了项羽的左大腿，封赤泉侯；杨武、吕胜抢到了剩余的尸体，也被封侯；速度慢的吕马童最终得到项羽的一条右胳膊，被封为中水侯。你说，这与五马分尸又有什么区别？”

黑良臣又问：“尸首都被瓜分了，那这里的墓穴也只不过是一个衣冠冢吧！”

“哎~，项羽的头颅就埋在此地。”

“项羽是宿迁人，为何他没有安葬在老家？”

“这还得从他那个在鸿门宴上‘吃里扒外’的叔叔项伯说起。”钱老仿佛很爱讲故事：

“项伯在鸿门宴上用剑挡住‘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项庄，从而保护了刘邦，因为他私下里接受了刘邦的贿赂，自己的儿子又娶了刘邦的女儿，他选择帮助亲家公而出卖了子侄项羽！

项羽死后，原本属于他的封地全都归了刘邦，唯独山东的鲁城不投降。鲁城是当年楚怀王[指熊心]封给项羽的封地，因此项羽也称‘鲁公’。

项羽死后，鲁城的城守就是项伯。虽然他吃里爬外，但始终不相信自己的战神侄子会轻易地死去，怀疑是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