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延玉满肚子的算计，秦竹书当然是不知道的，哪怕看到了城墙上的几具斥候尸体，他仍然对和谈抱有一丝幻想。

直到一个人闯进他的大帐，跟他说了一些事情，他才怒不可遏。

来的人是小谷。

今日她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活泼欢愉，颇为肃穆，见了秦竹书，一言不发，先跪了下来。

这举动令秦竹书疑惑不解：“小谷姑娘，莫非有人欺负你？快起来，我一定为你做主。”

小谷听了这话，身躯一震，眼中含着泪水，非但没有起身，反而朝着秦竹书拜道：“秦将军，民女有罪，民女向您隐瞒了很重要的事情！”

秦竹书不喜欢有人对他跪来拜去的：“什么事情你慢慢说，先起来再说。”

小谷却执拗得很，不肯起身：“秦大人，我的真名不叫小谷，这只是我哥哥给我起的，用来掩人耳目的名字。我姓萧，单名一个容字，乃是大楚光溯皇帝的孙女，先太子萧子琛最小的女儿。”

秦竹书陡然愣住，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南楚皇帝萧荀，自称是先太子后人，他那个年龄，只可能是先太子的儿子，也就是说，萧容是萧荀的妹妹？那他岂不是要尊称她一声公主殿下？

秦竹书嘴边噙起一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冷漠而嘲讽的笑。

萧容的身躯又是一震，她闭了眼，坚持道：“我知道，我哥哥做了很不好的事情，人人都说他谋杀了先帝和先皇后，篡夺了皇位，我也不知道，他回到京都后，会做出，会做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我以为他只是思念京都，想回故乡好好过日子……”

“秦大人，我不是有意要隐瞒这些事情，我和哥哥，早就被贬为庶民了，我们不能再算皇室中人，可我，我，我必须要告诉您，我哥哥已经派来大批暗卫，与在北地的羌胡细作接头，羌胡这次引兵过来，恐怕我哥哥脱不了干系。”

秦竹书略一想就明白萧荀的打算，借羌胡之手拖住北楚，可真是好算计。他谨慎问道：“谁能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些暗卫已经联系了我，想把我带到益州去。”

“那你为什么不赶紧走，却反过来出卖你哥哥，把事情全部告诉了我？”

萧容的眼角滑落一串泪水：“秦大人，我看到了城墙上，小胡的尸体，他以前帮我采过甘草，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我曾经在羌胡人的领土中流亡了很多年，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生不如死的日子，我不想回到过去的生活中，也不想到益州去，我喜欢北地，这里有真诚坦率的将士们，我不愿看着这一切化为乌有……我愿意向将军坦白这一切，只是希望将军能早做准备，拦住羌胡人，让他们永远不要打进来。”

她叩首在地。

秦竹书复杂地看着萧容，脑子里回想着一件事——萧荀和萧容，当初是跟着俘虏一起入城的，难道从那时候开始，北宫延玉就打算借萧荀之手，扰乱大楚的内政？怪不得楚使的态度已经如此卑微低下，而羌胡人却不依不饶，非要并州不可！可恨的是，李越竟然同意将并州让给羌胡人，只要长了脑子，就知道皇帝绝不可能同意这么荒谬的条件……

再一想，萧氏兄妹还是他特意放入城的……

世上事情真是神奇，他当了这么多年流犯后人，好不容易有机会平步青云，调转头来，竟然还没绕过当年那个死结么？

秦竹书叹了口气：“既然你有心向我揭发，可见心地善良，和萧荀不是一类人，但你的身份毕竟太过敏感，怎么处置你，不能由我说了算，得交由皇帝陛下判决，来人，把她收押狱……”

萧容激动道：“将军想把我送给北楚皇帝，然后以我为人质，要挟我哥哥吗？只怕要让将军失望了，我宁愿一死，也不会牵连我哥哥！今日我来到这里，跟将军说出这些话，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等等！”

萧容话音一落，就从袖中抽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往脖颈上划去，幸好秦竹书见势不妙，飞快扑过来，握住了锋利的匕首，代价便是，他的手掌被割破，鲜血溅了萧容一脸，伤口深可入骨。

“秦将军……”萧容万万没想到他会救自己，大惊之下，不知所措，本已焦虑枯竭的心脏，情不自禁地剧烈跳动起来。

“你急什么……”秦竹书头疼且无语，让两个士卒把萧容看好，以防她再寻短见，自己扯了截布带，几下缠裹好伤口，再抬起头，只见萧容已经低声哭起来。

这下更无语了。

他此生最了解的女子，除却母亲和姐妹，便是成楹，然而成楹从来不会动不动就哭，她一贯是理智冷静的，就算被逼上绝路，也能找出条生路来，面对萧容源源不绝的眼泪，秦竹书顿时束手无策。

他兀自思考了会儿，得出萧容是太过害怕，怕回京都，怕面对皇帝。也是，自己亲哥造反，自己刚好落在亲哥死对头的地盘上，任谁不害怕？这性子也是够烈的，说自尽就自尽。

不过现在的秦竹书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他只想到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