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郡是并州的下辖郡之一，位于并州的西北部，和陇西，上郡，安定，天水，西河统称北方六郡，乃是北面抵抗羌胡的军事重地的重中之重。

如果能够飞到天空中俯览，就能看到，北地郡像一块不规则的五边形。南方濒临渭水，西面和东面各有泾、洛二水为邻，最北方五边形的尖顶处，则与天险黄河遥遥相望。由南向北，降雨渐少，植被渐疏，地理风貌也呈现出明显的，农耕文化向游牧文化过渡的特点。

羌胡不是一个纯粹的，完全由羌人所组成的民族，而是由包括匈奴、月氏、乌桓、鲜卑、吐谷浑等多个少数民族，共同组成的民族大融合体。

草原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放羊牧马，靠天吃饭。在气候好的时候，全年收成尚可，各部落可安然过冬，没人会想起战争这件事情。可怕的是，遇到风雪大灾年，牛羊牲畜冻饿至死过半，草原民族为了寻找出路，只有一个办法，抢劫南方的农耕民族。

因为农耕民族靠耕地为生，会贮藏五谷，给冬季留下足够的粮食过冬，这是草原游牧民族所欠缺的。

大楚和羌胡的矛盾就产生于此。

平白无故被人闯进家里，胡抢一通，任谁都会不高兴，都想轮起斧子削对方一顿，北方六郡因为位于抵抗羌胡的前线，民风之剽悍、武德之充沛，在全大楚堪称一骑绝尘，令人望尘莫及。但羌胡也不是吃素的，在连年的战争中，羌胡军队的战斗力也在不断提升，他们有一个农耕民族所欠缺的宝贝——马匹。

草原民族产马，农耕民族产粮。

羌胡大单于一声令下，十万草原猛士上马控弦，轻而易举，这是南方的农耕民族难以办到的。楚军多以步兵为主，而步兵在野战中对上羌胡的骑兵部队，只有单方面被屠杀的份儿。

因此，楚军只能依靠长城、烽隧、黄河等军事工程或者自然天险，削弱羌胡军队的战马优势，与之相据。

其实北地郡原本不是抵抗羌胡的最前沿，因为前面还排着朔方郡呢。但是朔方在多年前就失守了，并且带来一个非常可怕的问题，随着朔方的失陷，黄河天险，早就被羌胡占据了！没了黄河作为屏障，楚人和羌胡交战，想取胜的难度增加了数倍。

连年征战下来，北地郡这个地方，逐渐成为大楚和羌胡交战的军事糜烂地，双方难分胜负，常常是今年我将这块地皮抢回来，明年你又将那座城池占了去，楚国朝堂头疼不已，给钱给粮给军队，始终被这块战争重地半死不活拖着。

成楹如今要去的，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越往北方走，秋风越大，天气越冷，成楹一行人顶着寒风一路疾驰，横穿并州大半区域，赶了二千八百多里路，终于在第十日清晨，抵达北地郡郡守府所在的功著县。

北地郡守方慨带领大小官吏，亲自等在官廨门口，迎接镇北将军，声称要给成楹等人接风洗尘。

吹了大半天冷风，小吏跑回来禀告：“大人，镇北将军说感谢大人厚礼相待，但是军情紧急，耽误不得，已经先行一步去北地军营了。”

方慨五十开外的年纪，身材矮胖，尚未进入深秋，已经裹上狐裘，脖颈儿上围了一圈毛边，整个人看起来憨态圆滚，不过他细小的眼睛里射出的道道精光，使人无法把他跟“老实厚道”这个词儿联系起来。

闻言，方慨不悦地冷冷哦了声：“既然镇北将军忙，那我们自己吃吧。”

一拂衣袖，带着门客私从径直入内去了。

成楹脚步拐弯的事情，已经先一步遣人往军营通报。杂号将军之一，横野将军武邑听说消息后，激动不已，带着几个亲卫，奔到辕门外接人。

隔着数百米的距离，都能听到他那爽朗的嗓门儿：“想不到将军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想着，要明天才能到呢！”

秦竹书眼角下面挂着乌黑，一马当先，奔出队伍，冲一个身材高壮，身穿铁铠，留着一把美髯长须的黑脸汉子喊道：“你怎么不说我们明年才能到呢？武疯子，你守边不力，放任羌胡入境，该当何罪？”

黑脸汉子脸上瞬间漫上一层血红，他嗫嚅道：“长野县那个地方，有一半在新平郡内，不归我管辖，不归我管辖！”越说越急切，简直要跟秦竹书争执起来似的。

秦竹书和武邑共事多年，都是成楹一手提携出来的，对他的性格脾气了如指掌，武邑越这样说，秦竹书越爱逗他，他从马背上下来，将缰绳交给前来接收马匹的小卒：“瞎说！将军走的时候，你是怎么跟将军保证的？‘若羌胡敢南下，吾必携北地雄兵吞之；若放一个羌胡入境劫掠，吾便提头来见！’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武邑被他怼得张不了口，不知如何是好。

他拿眼觑了觑秦竹书那副小人得志、洋洋得意的嘴脸，忽然大喝一声：“拿爷的兵器来！”

亲卫被他吼得一懵，不敢多问，立即跑进军营两个人，一前一后，扛出一口一米来长，成人小臂粗细的，精铁打造的大刀。

武邑一手提起刀柄来，狠狠杵在地上，两尺宽的刀面映出一道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