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后，林兮橪时不时都会梦到这个场景。

被挤压变型的车头、破碎的玻璃窗、警车闪烁的灯、被抬上120的担架......

她无力地站在路中间，来来往往的人从她身边穿过，他们的面孔模糊不清，嘴里说的话仿佛也隔着一层玻璃嗡嗡作响。

这一幕明明陌生，却又感觉如此熟悉。

和那年她站在河边，风吹得她摇摇欲坠时一样，一样的恐慌，一样的无助，一样的绝望。

莫非有没有事？

他会死吗？

像阿恒一样。

林兮橪很后悔。

她后悔自己一意孤行，连累了不该连累的人。

她后悔自己没有重视庚子的话。

她甚至后悔自己来了谨城，她就不该来，她就该蜗居在那座小镇，凭她的实力，一样可以考个好大学。

她为什么要来！

无尽的懊悔吞噬了她。

因这次车祸，林兮橪把原本不愿见的人都见了个遍。

除了Elaine和Mr.right，莫非的父母、七大姑八大姨全都涌入了医院。

他们焦急不已，同一个问题要问上好几遍。

“怎么会出车祸呢，祁司机开车一直很稳的啊！”

“脑震荡？好了后会不会有后遗症？”

“人醒了吗？还有没有其他哪里受伤啊？”

见到站在病房外魂不守舍的林兮橪，除了莫非的父母有些一言难尽之外，其余人对她的存在直接漠视，有些顶多奇怪地瞅她两眼。

莫非醒来后，第一个要见的人就是她。

林兮橪在一众亲戚惊诧不已的目光中，拧开了病房的门把手。

她明显感觉自己有些发抖，路好像都不能走得很顺畅。

莫非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厚厚一层纱布，苍白着脸，嘴唇干且没有什么血色，棕色的瞳眸却散发着光，那光一直紧紧跟随着她。

林兮橪走到床边，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突然爆发，她就这么站在床前，嚎啕大哭。

莫非觉得，林兮橪这次哭，和以往都不一样。

以前那是真的悲痛，这次更像是一种发泄，也可以说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

哭够了，林兮橪拉过旁边的椅子，像只小猫儿似的趴在了莫非床边。

莫非的手指动了动，林兮橪很主动的握了上去，吸了吸鼻子，捏他的手指玩儿。

“吓到了吧？”莫非轻声问她。

林兮橪闷闷地“嗯”了一声。

半晌，又道：“你不该这么做。”

你不该这么做，莫非。

你这样让我感觉，欠你更多。

从你背我去校医务室开始，我就欠你一顿饭。

你给我M班的考题，我又就欠你一顿饭。

后来，你天天给我带早餐，请专门的厨师负责我的饮食……

我从欠你一顿饭，变成欠了无数顿。

如今……

你说，你让我怎么还？

莫非反手握住林兮橪的手，拇指在其手背上轻轻摩挲，“林兮橪，我好像还没有正式跟你告过白。”

林兮橪扬起头，湿漉漉的眼眸有些怔忡。

仔细想想，确实是。

她甚至连莫非怎么喜欢上自己的都不知道。

一开始，她觉得是同情，由同情又升华成爱情。

可这中间什么是催化剂，林兮橪不清楚。

“车子撞上的那一瞬间，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这个问题，我想，林兮橪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

“林兮橪，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喜欢到不想你有任何忧虑，喜欢到宁愿自己以身犯险，也不愿你受一点儿伤。

莫非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少年的掌心温热，眉目温柔，那一句简洁直白的话语是最击人心的爱的表达。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爱情诗人。

他们托心意于清风，化情意于流水，寄相思于落叶，把一世的蓬勃情深都化作了最美的言语。

可我的男孩啊，他完全没有浪漫的天赋，他的情话都是大白话，没有多余修辞的装饰，唯剩满满的真心。

房门被打开，破坏了这一室的温柔缱绻。

林兮橪迅速地抽回手，站起身，仿佛从一场梦中醒来。

莫非看着他母亲，脸上的表情有些嫌弃。

进来得真不是时候。

“行了，别腻歪了，先接受警察的调查。”赵素芸十分无奈地看了两人一眼。

病房里的另一间休息室的沙发上，坐着两位警察。

赵素芸和莫怀庭也一起走了进来，莫怀庭道：“别怕，你爸......你叔叔马上就到了，警察也就是问几个问题。”

赵素芸示意她坐，拉着莫怀庭坐到了休息室里的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