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他这样不正常吗？

“钱骓。钱子伯。”钱骓的回答快速肯定。

他谨慎地抱住彭兮象湿冷的身体，“我没有骗你，我只有这一个名字，真的，其他都只是‘身份’。”

彭兮象不为所动，这个人满嘴谎话，即便被人当面质问也能面不改色的继续撒谎，简直把他衬得又傻又蠢，自己干什么还要和他纠缠，自取其辱。

彭兮象尽量不显得吃力地站起来，“我还得找我儿子，告辞了。”

“你现在不能出去。”钱骓挡住他的去路。

“我为什么不能？你，你是要关着我吗？”

钱骓沉默。他不想告诉他，日本人被自己逼过了头，正在满城通缉他。在见到彭兮象那双遍布痕迹的双脚时，他就只剩下把柴山剁碎这一个念头。造成的结果始料未及，但他不后悔。

“说话！”

钱骓还是不言语，末了说：“你还没好。”

“行了，”彭兮象觉得没劲透了，便说，“反正你们这种人，杀人放火倒买倒卖，也没有说实话的必要。你不如痛快点儿告诉我你想干嘛，你要什么！”

“兮象我没骗你！”

彭兮象受不了彼此再这样试探下去，虚与委蛇从来不是他的强项，他破罐破摔连珠炮一样开始发泄，几乎语无伦次：“你接近我是刻意的，为的什么？第一次出报社有人跟着我，在羊房夹道，是不是你？后来使馆那晚也是，你故意的，跟着我到家，翻我的东西，你还偷我的散！然后现在是钱敏，他怎么回事？你...”他越说越乱，越说越感到委屈，居然为这么个人动过心。对钱骓的认知加上被折磨的遭遇简直要罄竹难书，“你们骗人玩弄人是不是特别有意思？惹祸连累人是不是也是我活该？从遇见你就没有过好事，我儿子，我养得挺好的...要不是你！我怎么这么倒霉，好不容易我才养的...”

彭兮象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难过，难堪，他说得胸口都一阵阵憋闷起来，几乎有些急怒攻心的征兆。

“是我错，我的错。”钱骓听得刺耳又心疼，没想到他对彭子仲那么上心，平时大大咧咧的，心思却这样重，他忍不住急急向他承诺，“我不会再让你出事了，彭子仲我去找。”

“不需要。”彭兮象灰心地推开他，他口干得厉害，咽一咽口水都很费劲，心脏像长在耳朵边上一样咚咚狂跳，断断续续道：“我不想再沾上你。上回，上回说的也不是气话，咱们往后别再见了。我...我儿子我自己找，好坏该着，我碰上就是我的，不麻烦旁人。”

——我碰上就是我的。

钱骓本来还忍着听，但这话一出，等同于烈火烹油，足可诛他的心。

他永远忘不了，当年彭兮象是把他抱在怀里对王廙说出这句话的。当时他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嫉恨！他甚至想彭子仲死了才好！省心！踏实！彭兮象很快就能忘了他，像他没心没肺地很快就忘了自己一样。

他又被这事实刺得心口钝痛，当年他冒着被打死的风险逃回来找他，相隔不过半个多月，等着他的却只剩长干里的空院子和西市里被改头换面的驻隙间。

彭兮象可以为了钱梨白在建康城盘桓数年，却连半个月都没有等他，更没有找他。

他凭什么现在让他去找彭子仲！

“你碰上？”钱骓忽然笑了，笑得额上青筋都绷起来，耳骨突突弹跳，“他是你‘碰上’的吗？你才养他几天？一个倭种没就没了有什么好找！”

“你说的是人话吗？”彭兮象震惊，“他还那么小，你怎么就知道他是倭人？就算他......”

“我当然知道！”

钱骓怒极，但他越生气心思往往就越是冷酷清晰，伤人的话一句句跟着冒出来，专捡戳心的说，“彭子仲就是日本人，他叫斋藤怜，他哥哥叫斋藤容，是日本内务省天皇直属特高课的情报官，军衔是驻屯军大尉，那个抓你的畜生就是他的上司柴山四郎，彭兮象你明白了没有？他有家有国他就是一个倭种，他们都是！是死是活轮不着你操心！”

“别说了！你这个骗子！”彭兮象凄凄厉厉的把他瞧着，眼眶通红。

“不信？要看斋藤兄弟的材料吗？”他拖起他往屋里去，朝外大叫一声，“钱敏！”

“少爷。”钱敏早守在外间。

他不是想听墙角，而是有点担心彭兮象。别看短短几天，钱敏已经很喜欢他。他的“东家”和他以往生活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简单开朗，爱高兴，光一样让人暖和，可不能叫少爷给吓坏了！

“斋藤的材料去拿过来！”

“我不，我不看！”彭兮象十指紧扒着浴室门。

钱骓一根一根掰，看他不松手干脆伸手朝他的裆拧，十足下作。

钱敏回来得很快，他不仅拿来了材料还把饭端来了。床帏子里扑扑楞楞，闹耗子一样，只听“咝啊！”一声，有人控诉，“你离我远点！”

“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