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炕就不是你了!
天还黑着,彭兮象突然醒了。自己这屋里,有人!
昏暗之中一个大黑影坐在床上,他的心脏差点从嘴里蹦出来,当下拳头猛挥过去,让人抓住手腕一把带到怀里。
“是我。”灯亮了。
彭兮象禁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妈有病吧!有病吧!”
真是把他吓得够呛!十天半月的不见露面,露个面神出鬼没的,不是偷他的东西,就,就是占他的便宜!偏他又拿这个人没办法。
他心里头又惊又气,浑浑噩噩地骂了一溜够,等回过神来,已经让人喂下一碗茶水。
“莫名其妙!”
“嗯,歇口气再骂。”钱骓嗯嗯应他,彭兮象感到他在笑。只听这挨骂的好言好语的,搂着他道:“没想吵醒你。对不起。”
彭兮象一愣,假洋鬼子今儿这脾气怎么这么好?他到不好意思再撒火了。他挣了挣,钱骓不松手,半扇身子反而越压越沉。
“哎,你又干嘛来了?”
彭兮象感到他摇了摇头,“七点火车。”一会儿他又说:“好久,见不着你。”
“见不着就见不着呗,这有什么可......哎!”
“彭兮象!”钱骓推倒了他,两只大手按住他的脑门,头发捋过头顶,完完整整的露出面容。
彭兮象让他瞧的心里犯毛。这人指名点姓的叫他是头一回,那双夜明珠似的眼珠子死死瞪着自己,噌噌泛金光儿。
“你说有什么?!啊?”钱骓箍着他的太阳穴,有点咬牙切齿的,看那装傻充愣的样儿就窝火。
彭兮象让人问的面红耳赤。他活那么大岁数了,不至于浑事不懂,自古分桃断袖这事就和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是一个道理,实在不稀奇。他心里头明白,一个大小伙子这么缠磨他不能是别的意思。可这道理归道理,轮到自己身上,还是......他臊得想微微扭个头,又叫人把脸给扳正了。
“说话!”
“说什么阿...有什么好说的...我又不是姑娘,”他小声咕哝:“也,也不是像姑。”
钱骓恨不能掐吧死他:“谁把你当像姑了!”
“这不你说的吗!”彭兮象对这事记得贼清,想起来就气得要死:“那回在使馆,你拿枪指着我说我是人家送你的像姑,还逼着我...还...反正!你他妈怎么欺负我的你都忘了!”
“没忘。忘不了。”钱骓松了点儿劲儿:“你先招我的。”
“谁招你了!”
“在我屋里,就是招我。”
彭兮象没法儿跟他讲理,讲理一向也没讲过他,他也不讲理!所幸问别的,“你留那照片儿什么意思?那个人,他是你什么人?”
钱骓低头,彭兮象直觉他又要索要交换条件,麻溜儿捂住了自己嘴唇。没亲着,钱骓愣了一下,心甘情愿地舔挵起那肉乎的手心儿。
!!!
彭兮象浑身一机灵,手抽出来,简直自作孽。钱骓更紧地盯着他,呼吸都变浑了。
俩人谁也不好受。
“别动手动脚的!”这回轮到彭兮象逼他,“说,说话!”
钱骓趴在他颈窝平气,道:“是一个,长辈。”
“长辈......”好吧,爹确实是长辈。彭兮象又想起那位陈记者的话:“他是外国人吗?”
“嗯算吧。华裔。”
“能不能带我,见见他?”
“他生活在德国。”
“嗯?他......”兮象一急差点儿说漏嘴,赶紧改口:“他不来中国吗?”
钱骓闷笑:“你想让我带你,见我的家人?”
兮象心存侥幸:“行吗?”
“行,三媒六聘。”
看他又不好好说话了,彭兮象想他这苦楚确实也没人能明白,不禁道:“我那故人,一直没有音信......”这大概还是虚妄一场,自欺欺人。
他的眼神不自觉地流露出自嘲,渐渐空洞失落。
时间一分一秒,不知东方之既白。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钱骓细密的吮吻声清晰地蚕食着彭兮象的理智。
爱欲难离,没有什么意犹未尽,是永远都不够。他把他搂得更紧,一点点都不乐意松开。
汽车在院儿外鸣一声笛。
“你想去哪儿我都带你去,”钱骓慢慢放开他:“等着我。”
兮象心中惶然。
过往,喜欢他的人他遇到不少,除去一晌贪欢图快活的,也有很多真心实意想跟他过一生。结局不外是疏远对方或是以他的消失收场,当断则断,他没心烦过。但是钱骓让他心烦。
对一个人知道的越多越容易动不改动的心思。所以这个人是谁,干什么的,他从来也不问,回避是最好的。至于那些无端端想起他来的时候,把持住,慢慢就淡了。动心又怎么样?现在把持不住,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
人会死,情会忘。他够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