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事儿,得说......
袁家内宅都知道,二爷又有了一房新姨娘,这新姨娘不肯和他回家,神神秘秘被养在宣南地界的一所外宅里。家里人只能云遮雾罩,雾里看花。各房里的婆姨嗑着瓜子儿互相扫听,谁也说不出是个什么鬼狐仙怪,只好就着瓜子皮儿,吐出“女表子”二字,算是尘埃落定。
袁振打听了一阵子,才找到彭兮象的棺材铺。他心里头不大高兴,心说这是个什么人?他们二爷那身份,好心和他结交,平白挨了一顿揍,直到出院也没见人登门儿来看看。挺不是个东西!
铺子里只有个背身干活的伙计和一个孩子。小孩子坐在台面上,手里捧着吃食啃。袁振离近了,闻到股馊了吧唧的味儿,仔细一瞅,呦,这穷家敝户的,小孩居然啃的是块洋干酪。
“顺子叔叔。”彭子仲看见生人,叫人了。
哈勒顺抬起桌板儿,从台面后头出来,“您是?”
“我找彭兮象。”
听话头儿还带着点横劲,哈勒顺就把他让到桌边坐,“咱东家出门了,一会儿就回,您等等?”说着给袁振倒了杯茶。
袁振一听一刻也不想留。想,人没在更好。一个行丧的,本来也是没必要费心交道的下九流,还偏要他亲自来送。
于是他留下请帖,一句话儿没说就走了。
彼时,彭兮象正在报馆。
王编辑没在,却见到了那位热情的陈记者。
陈记者正在接电话,他的桌面上铺满了照片和报纸,一个助手在他旁边忙碌。
“飞燕汽车行,对......对,是《大公报》的联络处,傅动竹先生,”陈记者看了一下手表:“好,那你们准时,好。”
彭兮象见他们很忙,便不好意思打搅,准备到楼下去等一等。偏陈记者一眼瞄到了他,忙挂了电话,把他叫住了。
“是彭先生哟,又来登消息?”
两人打招呼,寒暄起来。此君热情如斯,彭兮象所刊的消息又一成不变,便说叫他把广告费留下,到时帮他刊登即可。兮象想这样没什么不妥,便要来纸笔,留一张字条给王编辑。
还没顾上写,一张样刊把他吸引住了。那上头的照片一张是钱骓,另一张是早前他从报纸上见到的中外合影,合影中一个人被线圈出,连到两排小字上。
“陈先生,这报上说的什么?”这一行行都是外文,他不认得。
陈记者凑过来,“啊,德国人生意怕是做不下去喽,政府要轰他们走。”他似乎来了兴致,点着钱骓的照片,“这可是个大奸商!”
彭兮象眼神睒了睒,原来那假洋鬼子是做买卖的,还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那,这个人呢?”
“这位那就更不得了了!”陈记者翘起了大拇指:“这是大奸商他爹,大大的奸商!”那语气不像对奸商的批判,倒像恨不能认奸商做爹而发出的赞叹。
“......”
他咦一声,想起来道:“之前你向我打听过的,就是他。”
“哎。”彭兮象讪讪地点点头。
“这不,据说这个人要来南京,整个商政两界都震了一震!”陈记者在桌上翻找,拿起一张,是上一期的大公报:“他可不止一般商人,还是个大贵族。”
“来南京?!”兮象诧异。
“嗯,到时候有热闹瞧!南北两边不对付,政要们一发动,连带学生,肯定是要闹翻天的。”他是天生跑新闻的料子,一副嫌事儿不够大的样儿,“你看看今天一个劳务纠纷明天一个罢工潮,这些个资本家呦,政府还帮他们减税,不知道赚了我们同胞多少血汗钱!到时候有机会,我一定要跑趟南京,写几篇稿子好好编排编排他们!”
彭兮象随着他的话走了思。
陈记者突然问,“你问这个人干什么?”
“什么?”他没听清。
“你问这人,你认识他?”
他摇摇头,将写好的字条和钱交给了他,便告辞了。
回到驻隙间时,兮象看见袁振送的请帖,挂念起袁二来。
然而这大红的一封,展开细看,里面居然连带着一封婚书——袁克文先生,钱息小姐,从兹缔结,良缘佳偶,赤绳系定......
这可,真是意外。
彭兮象觉得好笑,感叹咱二公子是真风流啊!不单新人忘旧人,就连挨揍都耽误不了娶妻纳妾。
袁二这回受伤严重,想来要不是他砸了那卖主的镜子,大概也不会演变成血光之灾。他挺愧疚,也很是感动,是从心里认可袁二这个朋友了。
只是,第二天他这伤就好全了,加上也不大敢往那个医生张匀安眼前凑,两相对比,怕露馅。
他就等了三五天,结果再去,袁二已出院了。
请帖上的日期还早,兄弟喜事,他该备点什么礼合适?
“东家,跟您商量。”哈勒顺叫他。他人高,一低头就显得驼。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