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等待的时候都可以做些什么？一个人如何自娱自乐？

闫晴枫已经写完了所有的作业，把书包里的书都翻过一遍。

沿着小巷顺着人流往外走，小巷的尽头是一道铁门，铁门的外边是更加热闹的大马路。闫晴枫在铁门前站定，没有出去，踮起脚往外张望一会，转身拐回去走回到学校门口。然后再从校门口走到铁门处，往外张望一会，再拐回去。

从校门口到巷子尽头铁门的这一截路，闫晴枫一个人走了无数遍。

书包实在很重，开始时还能背着书包站直走路，后来忍不住在等待时背靠住墙，把书包抵在墙上减轻重量，再后来，就又蹲回校门口原来的位置了。

闫晴枫一会抬头看天。天是漂亮的浅蓝色，有丝丝缕缕极淡极淡的云挂在天空的底色上。为什么说蓝色漂亮呢？因为纯粹，纯粹地不然一丝一毫的杂质，纯粹的像是透明。远处的天边有一层淡淡的黄色。一直抬着头可以看到天色一点一点缓慢变深的过程。深蓝在天边小心翼翼地伸出爪牙，一点一点地浸染着天色。深蓝逐渐打败浅蓝，攻城略地，行为也越发大胆放肆。乘胜追击！侵略速度越来越快。

闫晴枫一会蹲在地上看地面，一会低着头走路。认真观察就可以看到，在墙面与水泥地面的狭窄的缝隙的稀薄的泥土里生长着一株小小的绿植。纤细的茎秆，嫩绿的叶子。有多纤细呢？闫晴枫想了想，伸手扯掉绑住头发的发圈。这发圈似乎已经带了多年，包裹着橡皮筋的布料局部脱落，一截一截的橡皮筋裸露在外。闫晴枫伸手将发圈放在绿植的旁边进行比对，那茎秆比变形伸长的橡皮筋还要细一些，而叶子还没有闫晴枫小拇指的指甲盖大呢。

闫晴枫背着书包背得累时，就靠着墙蹲在校门口数蚂蚁。歇好了，就站起来蹦跶着往返于校门口与铁门之间。

晴枫感觉有些奇妙。

她清楚地意识到，她活在闫晴枫的身体里，看闫晴枫之所看，闻闫晴枫之所闻，感闫晴枫之所感，想闫晴枫之所想。她通过闫晴枫的闫眼睛看得见眼前的一切，却能清楚的意识到这不是真的。她能通过闫晴枫的耳朵听到原先小孩子的嬉笑声、大人的谈话声、电动车行驶的声音、急促鸣起的喇叭声，她也能清晰地听见闫晴枫的心声。

天色越来越暗了。深蓝已经大获全胜，慢悠悠懒洋洋地收获着最后一块领地。小巷子里已经没人了，除了闫晴枫。学校对面的小卖部也不是何时关了门，只有不锈钢的防盗窗与闫晴枫对峙。

天色昏暗。校门口的门岗处点亮了一点灯光让闫晴枫还能看清周围的事物。巷子的那头深处，一盏路灯亮起，给黑黢黢的小巷增添了一点惨白中带着微黄的灯光。路灯下照的白色的水泥地上，拖着长而黑的影子。零零散散地会有路人骑着电瓶车从黑暗中冲出，带着一抹有速度的亮色，给巷子增添了一些引擎运作的声音，打破了原本的寂静。可是，它却也极快地离开了，像是夜空中划过的流行，消失后又是黑暗和寂静。

天彻底黑了。

闫晴枫低着头，背着沉重的书包，拖着步子再次向铁门走去，不再拐回已融入夜色的学校。

铁门的里边是寂静的黑色，铁门的外面是喧闹的马路。

霓虹灯五光十色，炫目迷人。马路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可是闫晴枫只能站在铁门里，注视着那个热闹温暖的世界，等待着把自己从黑暗中拉出的人的到来。闫晴枫不能自己走出去，因为妈妈说过“放学后要等着爸爸妈妈来接你，不能自己乱跑。外面会有坏人拐走小孩子。你如果自己走出去，爸爸妈妈找不到你会担心你的。”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闫晴枫的脚后跟发麻，久到肩膀酸痛，终于，终于，一抹刺眼的灯光忽然由远及近晃了闫晴枫的眼。闫父的电瓶车隔着铁门停在闫晴枫的身前。

“闺女，我来晚了，赶紧上车吧。”

然后，晴枫听见——

【这个被称为“不夜城”的城市，好大，好精彩，好热闹，也好拥挤。晚上，来来往往大车小车的车灯像是一条奔涌的河流。可是，人潮涌动千帆争渡间，我的家却只是其中一艘小小的、时刻濒临在散架边缘的一叶破船，摇摇晃晃、百孔千疮。】

【再明亮热闹的城市也会有漆黑的巷子，再繁华富有的城市也摆脱不了贫穷。我在很早就明白了这样的道理，在本不应该明白的年纪。】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怕黑，我只可以确定我不喜欢黑夜和黑色。】

【当那次，高中，漆黑的教学楼里，我抬手拽着他的袖子跟着他走时，他很无奈，却没有甩开我的手。我竟然会在黑暗中感觉到一些心安。】

【可是，我知道，他不相信看上去那么强势的我怕黑，他觉得我矫情。】

【我很困惑，我真的矫情吗？】

【我想说，却无从开口，只有沉默。】

*****

梦醒了。

刺眼的阳光照进晴枫的眼睛里。晴枫一只手遮着光，后知后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