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头坐在堂下长凳上，脖子上还有青色的勒痕，人总算是清醒过来了。

深更半夜，毛豆儿没有回家，而是留下来帮忙。

他手脚麻利，干活儿快儿，先是伺候顾老头，然后等拉家当的骡车到了，再颠颠去搬箱子，规整物件儿。

除了几口装被褥、衣物的楠木箱子，最多的行李要属顾老头的书册了。

“老爷子，这些书，我给你先理在这儿，回头让师傅给您买张书桌！这儿光线好，读书写字很敞亮哒，阁楼上头已经够挤啦，万万放不下你这些书。”

一边说道着，一边要去拿书，却叫顾老头冷声阻止：

“君子远庖厨，你手上油腻腌臜，快去洗干净了再来碰我的圣人书。”

他喉咙沙哑如刀锯一般，可脸色认真凝重，

对待他圣贤书态度，依旧迂腐清高。

毛豆儿讪然一笑，径自缩回了手，面有窘色，一时不知进退。

这时，秦北行把手中的箱子，交托到了毛豆儿手中：

“书我来吧，你将这口木箱搬上去，爹在上头等着用。”

“诶，好。”

毛豆儿如蒙大赦，接过秦北行怀中的木箱，噔噔噔，爬去了阁楼。

顾老头得知秦北行是少年秀才，心中颇为喜欢，几番询问课业，见他对答如流，恭谨谦逊，更生亲近之感，想起自己不争气的三儿子，只觉颓唐失落。

……

一直忙至三更，才算将老两口安置妥帖，顾老头吃上一碗茶面儿，安心睡下。

倒是顾家自己的东西，散乱摆在铺子中，堆叠在一块儿。

顾氏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目光

逡巡，望着乱七八糟的行李颇为头疼，只道：

“今天晚上是来不及规整了，好在这几日铺子都歇着，不做生意，晚上不如去寻家客栈投宿，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规整行李，稍微挑一挑日子，搬去新宅子里。”

搬家是大事，虽说不一定要选个黄道吉日，但像现在这样急匆匆赶着去，却也不怎么好。

顾东篱点头表示赞同。

忙了一夜，她累得够呛，眼皮在打架，只想找个地方睡觉。

她都如此这般，可想赶了好几天路的老爹和北行，又是怎样一番疲累。

“好好，咱们快去投栈吧，叫我洗个热水澡，再饱饱吃上一顿睡觉~明天才有力气搬新家呢~”

包诚宠爱女儿，见她累得小模样儿，一定没有二话。

四个人将铺

子上了板儿，提着一盏幽幽风灯，在无人漆黑的长街上走着。

虽是夜风阵阵，树影绰绰，可一家人待在一块儿，顾东篱满心皆是安全感。

她紧了紧背在身上的包袱，低头起了玩心，踩着北行被月光拉长的倒影儿，亦步亦趋。

秦北行怕她摔了，单手扶托在她腰后，轻声道：

“你也不嫌累，还有心思耍皮。”

“这不是哥哥和爹回来了，我心里高兴嘛！对啦，这一次去，都可还顺利？”

一回来就忙顾家老宅的事儿，都忘了问此行顺利与否了。

包诚性子实诚，听女儿发问了，便是有一说一：

“来回路上都顺遂，天气也好，没落几场雨，就是到了乡下遇上了些难处，好在总算把秦老爹妥善安葬了。”

“难处？”

顾东篱看向秦北行。

秦北行显然不愿意多提，不过是些人情嘴脸，闲言碎语罢了。

他一人忍受这些已然足够，不想再让这些烦心事忧扰顾东篱，索性闭口不提，只寥寥几句道：

“葬了我爹，那处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来日方长，自有自的奔头儿。”

“是这话儿！哥哥加油！”

顾东篱虽不知道乡下出了什么事，但大抵也能猜出来几分。

听说北行跟老爹出来的时候，老宅和田地都是变卖了的，这次扶灵回家安葬，又是认了老爹做干亲，定有人闲言碎语，说不定还要借机讹诈，欺侮外乡人。

不过能将秦老爹妥善安葬，多费些铜钱也就罢了。

只要北行心中无碍，不受庸人困扰，以他的才华本事儿，自有远大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