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贩儿见她一个小姑娘，衣裙罗衫，倒不算寒酸，年纪小小，乐得哄骗。

于是硬是拿出一包甜枣来，直往她手中塞，也不说卖，只让尝尝味道：

“又大又甜的金丝蜜枣，你且尝尝甜不甜，茶馆自家卖的，同我的又怎么好比较？”

顾东篱被迫接过，还没往口中凑，就被另外一双手截胡了。

那人拿走了蜜枣，径自吃了起来，品着味道频频点头，慢搭拉音儿道：

“老王呀，这蜜枣味儿不错！还有么，再给我点？”

来人竟是沈澜舟！

他懒怠靠在茶桌边，一手撑在桌沿儿，一手在小贩儿篮中挑拣，想再尝尝别的。

小贩一见是话本子正主来了，脸色立

即阴云变化，窘笑道：

“哎哟小王爷，您怎么来了，我这稀烂东西，怎么好入您的眼呀？”

一边说，一边迅速掖好篮子上的白蓝布，也不敢再问顾东篱收枣子钱，匆忙忙就跑了。

顾东篱还疑惑着呢，边上就有看热闹的人，扬声笑道：

“哈哈，小丫头隔山买牛，还不知道其中门道呐！那小贩欺你寡弱女子，要你先尝了味道后，就说自己的金丝蜜枣是上贡枣，他娘家表舅从宫里咂摸出来的，要问你收半两银子一个呢！你若不给，他耍泼造赖，还趁机占你便宜，是茶馆的老油勺啦！”

顾东篱暗自吃惊，忙看向了站在一边的沈澜舟。

他形容懒散，唇角

抿着一抹淡笑，见她望来，眉梢微微一扬，倒有自夸之意。

施施然抖了抖宽袖，他斜欠着身子坐下，嬉笑开口：

“论起来，我可欠了他不少枣钱了~半两一只，啧啧，城南该买宅子了。”

顾东篱好笑回道：

“怪不得，他瞧见你，就像看见瘟神一般——他可是你的债主，人情理亏，竟反过来了”

“我倒是想还他枣钱——”

耸了耸肩，沈澜舟促狭一笑，径自给自己沏了杯茶，呷了一口，转着杯继续道：“可惜，我赢来的那几根手指，没一个抵得出去的~”

顾东篱笑容一僵，回想起那日，他在铺中拿出的断指，现下依旧头皮发麻。

这个人……一

定是个狠人呐。

见他自来熟的坐下吃茶，顾东篱有些脑壳疼，只是他刚替她解了围，又不好直接赶人，只委婉问了一句：

“小王爷今儿闲了？怎么来茶馆喝茶了？马上就是饭口时辰，您这会儿不该寻家酒肆，烫两壶梨花醉，莺莺燕燕，此来彼去，管弦嗷嘈，热闹非凡才对呀！”

顾东篱左手捶右手，装着一番恳切建议的小模样儿。

沈澜舟心中清楚，小丫头平日节俭，定是约了重要的人见面，才肯来茶馆花销。

只是他存了逗她的心思，也想知道她约了谁，就当做没听出话中之意来。

捡些瓜子来吃，喝着香片茶，听着楼下调侃自己的话本子，他意态

闲豫道：

“丫头，你听——这话本子写得多好，得天下第一败家子名号，要那样行事才不算辜负，如今我是比不上的，着实有些汗颜。”

“你听这些也不恼？”

沈澜舟摇了摇头，轻蔑一笑：

“这些？还不配。”

顾东篱有些愣怔——

见他丰神清逸，恣傲眸光，若抛开他败家子的人设，这样的男子，那样的家世，分明就是累世清贵的书香子弟，为何沦落至此？

且看他样子，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反而乐在其中。

梯山航水，云游烟霞，最是潇洒独行人，一手酒觞，二膝醉卧，大梦已半生。

这样说来，顾东篱对他的自由洒脱，又是另外一番艳羡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