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身子大伤，玉颜仍是坚持同众人即刻离开。

元楚知玉颜心思，虽担忧其伤势，也无别的法子，只寻了些软垫来，铺于车内，不至于颠簸得难受。

来上绕城不过数日，已是变动颇多。

这几日付霍或于客栈中休憩，或于城中小逛，对玉颜的事丝毫不知，然当元楚扶着玉颜进马车时，瞧见玉颜苍白的面色与不佳的精气神，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严重之事，好在众人不语，他也便不多问，只一跃上了马，同宋白并驾而行。

纵是走得匆忙，马车内物件也齐全，吃食茶水乃至软褥子都不缺，想来应是宋白料理的此事。

元楚轻轻掀开车帘一角，朝外望去，已出了内城，然周遭仍旧人声不息，这上绕城恰如她来时一般，一切都没什么改变。

而就在马车出城之际，她正要放下车帘，恰瞧见有一小厮模样的人急匆匆跑向守城的兵士，像是在说什么。

然那兵士起初还侧着身子细听，渐渐地便不耐烦起来，像是同小厮起了争执，扭头便不再搭理。

她略一垂眸，放下了帘子。

玉步临终归不是官员，纵借着个好名声搭了人脉，也拦不下他想拦的人。

元楚转身，见玉颜靠在马车一侧，一言不发，昔日张扬的美人如今也显得有气无力。经此一遭，虽是脱离了玉家苦海，也失去了至亲之人。

玉颜身子还未好，若一直这般伤神，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元楚有意引出话头来，然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好，而这犹豫的瞬间，便想起另一桩事来。

当时玉步临于席间所透露之事。

“这趟便直接入皇都了，也算是巧，还能赶上我朝公主的及笄礼。”元楚开口，眉间隐有郁结之色。

玉颜听见元楚的声音，方动了动眸子，侧了头，看向了元楚：“公主？”

“是，阿颜也曾听说过么？有位拜了空也大师为师父，早早去学艺的公主。”元楚瞧见玉颜神色微动，方松了口气。

而玉颜听见她的话，沉默了片刻，似想起了什么一般，良久，抬了眸，对上元楚颇为坦然的目光。

“我听闻，宋白是空也的弟子。”

“你说过，他是你的……”玉颜言至此，见元楚神情不变，方笃定了自己心中所思。

那日在暮河城中，元楚将宋白介绍给玉颜时，称其为“师兄”。

元楚不答，任由面前的玉颜神色变幻。

马车的木轱辘于土石路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玉颜嘴角扯出一丝笑来。

“自初见你便觉得不简单，原以为你是哪个世家名门里出来的，没想到啊……”玉颜顿了顿，复又挑眉，凤眸中晕上一层惊疑，“那如今宫中的那位……”

是何人有这样的胆量，敢入皇宫诈用身份？

“阿颜聪慧，自是都猜到了。”元楚眼底幽深，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你如今身子未好，而此次去定元城只怕不会太平。等到了那儿，我要先去拜访一个人，你便也留在他那处休养吧。”

这话的意思，倒是要让玉颜安心调养身子，不要再插手什么事了。

玉颜皱皱眉，她额上的伤结了痂，但即便是擦净了血污，瞧去也有些触目惊心，她伸手，拉住了元楚：“你也不必放心不下我，只怕是我想避，也避不成的。”

她话中有话，倒叫元楚微微怔住，元楚原想着，既是上绕城的事情解决了，玉颜又无意于名利，便让其好好休息，现下看来是不可行的了。

“这些年我虽困于玉步临手中，却也大概知晓他在偷摸着跟何人合作。我寻找照天令的下落是为己身之仇，而如今我虽离了玉府，此事我却不会放下。”玉颜的神色渐渐凝重，眼角隐有冷意。

“你可还记得岭关城之事？彼时我尚不算清楚，你为何对岭关城如此上心，如今倒是明白了。”

“马守道是同定坤合作，而玉步临亦然，想来凤家人至玉府也与定坤脱不了关系。”

“你断然不会放任定坤于天启恣意妄为，如此，且让我与你继续同行。”

元楚看着面前的玉颜，分明是伤势颇重有气无力之人，说出的话却有着千钧之力不容置疑。

她心知玉颜所言甚是，终是犹豫了片刻，复又开口：“你可想好了，阿颜，道阻且艰，你若是跟着我，只怕要吃上不少苦头……而如此，我又能给你些什么呢？”

玉颜指尖鲜红的蔻丹已脱了色，握住元楚的手也没什么热度，她低头，将视线落在元楚白皙的手腕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玉家的名利，既是如此，”玉颜的目光缓缓上移，与元楚的视线交融上，并不错开，“我要他玉府上下，为我阿娘陪葬。江湖玉家……唯我一人耳。”

她的眸色有些阴鸷，杀伐之气于短短瞬间迸发而出，元楚亦有些错愕。

“……好。”良久，元楚反握住了玉颜的手，轻轻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