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格外漫长，但对于弥彦来说，白天还是黑夜便都一样了。诏狱中，永远只有黑漆漆的一团，偶尔的光亮便是那些狱卒前来送吃食的时候。可对于习惯了黑暗的人来说，这样突如其来的光明反而是一种折磨。

黑暗的诏狱里，充斥着霉味、馊味、臭味……这里是人间的地狱，却是老鼠的天堂。弥彦刚进来的时候，经常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躺在茅草上的时候，那些见惯了人的老鼠胆子大的在他身上爬来爬去。他不知道摔死了多少才让这群畜生消停了下来，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微弱的光又亮了起来，这是今天第一次亮起——又到正午了。弥彦眯着眼，慢慢适应着奢侈的亮光。

“吃饭了，大世子。”打着灯笼的狱卒在牢门口揶揄道，然后扔下了几个发馊的窝头就离开了。弥彦也不管他说了什么，从地上慢慢的爬起来去捡那几个窝头了。刚进来的时候，他是不吃的，自小到大，虽说洛川王管教的严，但也没沦落到吃发馊窝头的地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于是最开始的那些窝头多半都便宜了牢中的老鼠。直到三天之后，弥彦实在饿得支撑不住了，再也顾不得许多，捡起爬满了老鼠的窝头大口啃了起来。这样的味道说香，那弥彦一定是在骗人，但能果腹是真的。他想起了城外那批吃穿都供不上的贫民，和他们比比自己起码还能有一口吃的，虽然不知道这样的食物还能吃多久……

此时的焦兰殿，洛川王使者跪在地上行参拜大礼。南宫韶终究是没有自己来，明帝似有不悦。使者却不管这些，规规矩矩的行完了礼后开口道。

“南宫怎么不亲自来？”

使者像是听不出明帝的语气，不卑不亢的说道:“启禀陛下，王爷因为最近南方狄戎蠢蠢欲动，实在抽不开身，只好派臣来面圣。”

明帝冷哼一声，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谈起了正题：“朕让南宫进京的原因想必他也跟你说了，不知道南宫对他儿子犯得罪行有什么想法？”

使者依旧不卑不亢：“陛下，王爷只有一句话让我带来。”

“讲！”

“他说四十年前和陛下不是君臣，只是朋友的时候，也犯过这样的罪行……”

群臣大惊，就连淮王都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南宫韶和明帝少年的故事他再清楚不过了，时过境迁，还能与明帝光明正大的论私交的恐怕也只有他洛川王了。

殿下有人出班道：“陛下，这样的悖逆之言绝对不是出自洛川王之口，请斩了这满口胡言的使臣。”

来使头都不回，轻笑了一声：“我所说的是真是假陛下自会定夺，但请让我把话说完。”

“说吧。”允明帝紧皱眉头。

“王爷说那时候先皇也没有想要他的性命，还说朝廷有些管不到的地方就需要陛下和王爷这样的年轻人去做！也正因王爷当年所犯的罪，先皇才让王爷与陛下结拜，从此兄弟相称。如今到了孩子这一辈，皇帝就变成皇帝了么？”

明帝不觉有些惭愧，来使又说道：“王爷还说，弥彦犯得罪理应株连三族，如果陛下要杀弥彦的话，那么洛川王全家两千余口引颈受戮！”

来使说完竟不理会明帝，径直想下殿而去，，金吾卫急忙拦住。

此时许多大臣不约而同的出班启奏，，大多都是些南宫韶仗着手中兵权威胁皇帝，请明帝出兵讨伐之类的。允明帝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罢了，弥彦的罪与宫中体制不全也有关系，此事就这样吧，不要再提了。”

清流党第一次败了，这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皇帝第一次没有站在他们这一边。他们以为称帝已久的皇帝早已冷酷无情，可没想到南宫韶只用了几句话就勾起了皇帝心底的柔软，甚至他自己都没出面……

清流一派忽然觉得自己对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并不了解，至少这一次证明了这点。历朝历代，朝堂都如平静的湖水一般，只是明帝这一朝的湖水，逐渐的暗潮汹涌起来!

又是夜晚，明日就是京城处决人犯的日子，秋后问斩，终于到了。和它一同到的，还有霜降，霜降过后，顺京城的梅花就已经开了，这里的梅花格外鲜红，世人都传说是被人犯的血染红的。褚藉早就去了城外，彩七也在家收拾着东西，只待救出弥彦便和褚藉一起浪迹天涯。

月亮早早的落了下去，顺京城漆黑一片，仿佛暗无天日的诏狱。半夜，明帝忽然从龙床上坐了起来，王奴儿急忙点亮了蜡烛，可明帝就在床上坐着，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王奴儿试着叫道：“皇上、皇上，夜深了，歇息吧。”

明帝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于是君臣二人一坐一站，谁也不吱声。

就在王奴儿打瞌睡的时候，明帝站了起来：“掌灯，去诏狱。”

王奴儿似乎没有听清，呆呆地没有动弹。明帝又说了一遍：“掌灯，去诏狱！”

王奴儿脸上满是惊恐与不解，自古以来，皇帝轻易不去诏狱——圣体不履污地，这是规矩。

“陛下，这个时辰了，恐怕诏狱都关了大门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