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小泉的解释，泥巴怪一样的怨儡是怨气凝结而成的东西，那么怨气一定来源于公立医院里死亡的人们，可以想见，一两个不能消弭的怨鬼大快朵颐，大肆吞食刚刚死亡的同类，吃的太多消化不良变成泥巴怪的造型。

他们会觉得作为同类的魂体散发着美食的味道，也会被我治疗时所散发的气机吸引，刚才打斗时泥巴怪就一直追在我的屁股后面。

所以小泉借了秘书的车，回宾馆洗澡，晚上是她的夜班。而我留下来和本地生无可恋、下车即呕吐的同事共同清理现场。

秘书先生也留下来帮忙，并获得上级默许拷贝走一份资料，或许会在上层人员之中传阅。这不是什么坏事，偶尔，“知情人士”吐露的一点点消息，能促进办事效率。

清场、采样、清扫，封存直到夜里□□点钟才结束，我扶着老腰从本地鬼事部门偏僻的二层办公小楼大门走出，而秘书依然面带微笑，腰背挺拔。

我不由得升起敬佩之情。频频侧目勾起秘书的注意，我主动回答他询问的目光：“你看起来一点都不累。”

秘书轻声答道：“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如果我暗示自己已经很累，身体会没办法走下去的。”

我开玩笑：“啊哈，是不是得熬夜写材料了？”

秘书微笑答道：“是的。不过据我所知，类似今天这种事，似乎不会是一个偶然现象。虽然局势尚不明朗，也应该早做准备，或许是一番惊天巨变也说不定。今天实在多谢，我先告辞了。”

我们已经做好各凭一双脚掌从郊外回到青石市内心理准备，鬼事部大门外一辆车冲我们打喇叭。

陈晨从驾驶座探出头，挥挥手。

小泉去值夜班，陈晨来还车。

陈晨谢绝秘书送我们回宾馆的好意，车子绝尘而去。

泥巴怪被斩成几段儿后，市内的风沙也停了，只是人行道上还遗留着光滑的沙子，运动鞋踩在上面发出奇怪的声音。

我们沉默并肩。以前我会将今天的冒险经历当做趣事讲给陈晨听，可是他肯定已经阅读过本地鬼事部上传的初步报告，小泉也会和他分享最新的消息。

我怕讲太多被嫌弃唠唠叨叨；也怕无言的沉默将他越推越远。

走到人烟稠密些的地方，陈晨先开口：“有没有受伤？”

我摇摇头，迎上他的眼睛：“我躲得很快，‘盾’字诀也很实用，没有伤口。”

陈晨：“小泉是大妖化形，我是没想到的。”

我记得报告之中提到“现场没有工作人员伤亡”，也提到“大剑原型出战”等事，陈晨对此心知肚明。

陈晨侧头，微微地笑着：“他们提交的报告逻辑不是很清楚，我有一点不太明白，你要不要帮我梳理一下？”

附近广场上大妈们正就着“好运来”的歌声舞动，从这首优秀BGM开始，我兴致勃勃讲述起今天每一件事，还有我战斗中的每一个奇奇怪怪的脑洞···一切除了那条沉寂的消息。

即使我的论述比报告散乱、情绪化得多，陈晨依然耐心，不时帮我补充我想要使用的形容词和动词，直到战局始末复盘结束，我们一起享受沉默。

接下来的十个月，除了值夜班，我们过的还算舒服。

尤其听说各地其他的同事们整日奔波于医院、老年人比例比较高的楼区监测异常现象，共享资料库中逐渐开始更新某地某处恶鬼害人的事情。有时大，有时小。

而青石市分部出于面子问题拒绝我们协助调查，搞得我偶尔有对不起高薪的愧疚感。

在此期间，陈晨顺利转正，小泉和我也算基友，答应战局中以剑形相助。有她的帮助，每一次磨合练习，我都觉得自己对于气的理解更加透彻，威力更大，还远程问翟老师要了课本，揣摩学习。

陈晨转正之后，职位是小组的情报分析和外务后勤。级别和他之前是不能比，我曾经有一点点遗憾，但农历春年围观陈晨报税时，我觉得还是心疼自己比较好。

因为长住，我和陈晨共用房间里堆满东西，添置一个极简风衣柜（因为陈晨打死不肯买那种印着卡通图案，特别便宜那种塑料衣柜）、一组放资料和书籍的矮柜、几盆我没忍住，在夜市剁手的花和一只臭烘烘、我一靠近就缩进壳子的乌龟。

过完农历新年，我们将室内地毯堆在车后座送洗时，我坐在陈晨的副驾驶座，心想，这简直就像是两口子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

如果“平庸”可以与这样漫长又短暂，甜蜜又宁静的日子相提并论，那么我甘愿头顶大字号“平庸”标签度过余生。

安逸的生活实在消磨人的反应能力。

下一年盂兰盆节，值班时听到夜鬼哭声时，我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毕竟三月三、清明老铁们都安静如鸡，放松的神经一时难以紧绷起来。

一边发出约定信号，我穿墙而出，追寻哭声而去。

我从城市高空穿行，夜黑无星，乌云遮月，是我的掩护色。特殊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