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想说什么，萨瓦纳？”瓦莉亚姆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瓦莉亚姆年过四十五，在库里雅算是个老人，自从发生暴乱起，她就已经守了两年寡，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不在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有两个孩子，她们是她真正的唯一了。物价飞涨，工作积攒的钱甚至连一件像样衣裳的零头也凑不齐，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去工坊上班。

战争啊，总让人们很为难。作为一个普通人，哪一天你的邻居突然被击毙了，你甚至不能尖叫，为了活命，必须装作看不见，一切都很好，你还有你的父母，你还有你的孩子，你还有远在他乡的亲人，为了他们，你还不能尖叫，你只能对着剩下的人微笑，时刻安慰他们一切都很好，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你，趁着还能活命，你必须多赚钱，多养活一家人，多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即使这一切将在明天全部消失，全部被弹药击碎。

有什么办法，一个普通人，你连反抗的能力也没有。你看着你身边一个个家人都被拉走，你只能笑着，只能笑着面对剩下的人的质疑和愤怒。直到最后只剩你一个人。你连笑也笑不出来，你甚至连怒吼也发不出声，怎么办。你发了疯一样地拿着枪对着他们一顿扫射，你心里在默默地哭泣，从一开始你只是想守护好每一个人，在战乱下活命固然很难，但你没想到最后活下来的居然是你。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为什么？”萨瓦纳点起蜡烛，看向瓦莉亚姆——她的养母。

瓦莉亚姆拧紧打湿的毛巾，认真地把它贴在瓦莉亚的额头上。

她叫瓦莉亚姆，光滑的肌肤被长期的劳苦挤出了一层层褶皱，瘦骨嶙峋，眼窝深凹。作为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烧得那样不省人事自己却无能为力。

床上的小人儿神色恹恹，身旁萨瓦纳神色沮丧，瓦莉亚姆心中顿生一股巨大的悲凉。

“你去睡吧，萨瓦纳，明天我可能不会回来了，你好好照顾她，多的事你也知道，这几天尽量别出门，外面不太安全。”

“可是，”萨瓦纳瞥了眼桌上的牛皮水囊，一脸挫败，“真的有蝴蝶，我摔了一跤，它真的治好了我的伤，我可以出去找它......”

萨瓦纳垂眼，感觉到前面有一阵阴影拢盖着她：“好了，我知道你想治好她，你想说的我都知道。”

瓦莉亚姆蹲下来，与萨瓦纳平视，继续说道：“童话那些美好的东西总归是童话，如果真的有，萨瓦纳，你要牢牢记住，任何你不认识的看起来很美好的东西靠近你，那一定是陷阱，它的背后一定是想吃人肉的混蛋。不要被假象所欺骗。”

瓦莉亚姆抬起粗糙的手，爱怜地抚摸着萨瓦纳的脸：“我比任何人都最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萨瓦纳，你也是我的孩子，我不希望你去考虑那些不属于你的事。瓦莉亚的病我会治好，你只要好好活着，别让我难过，好吗？”

萨瓦纳看到瓦莉亚姆的双眼泛着泪光，她有些更咽：“我......好。”

“去睡吧，不用熄灭蜡烛。”

躺在床上，萨瓦纳借着月色的光慢慢打量着腕上的手串，自从瓦莉亚姆把手串改了之后，她总觉得有点不一样，倒也不是样式变了，而是心里面有种奇异的情绪。

摸着那颗小圆球，她把另一只手撑在脑门后，看着那上面隐隐约约刻着三个字母。

“d......“

“i......“

“yy......“

萨瓦纳翻了个身，睡意袭来，她渐渐有些睁不开眼。

她听到了风声，还有沙子的飒飒声，温暖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暖暖的。

还有萨瓦纳熟睡的鼾声。

“萨瓦纳，我快抓不住你妹妹的头啦，快来帮忙！”那是瓦莉亚姆的焦急的喊叫声。

好大的风啊。她的头发一撮一撮的往头上跑。

她睁开了眼，惊讶地看到她们竟然在沙漠里，明晃晃的太阳照得瓦莉亚姆皮肤黑的发亮，好熟悉，她宽大的肩膀遮住了一大半的强光，只留下一片清爽的阴影。

“我够到了！啊！瓦莉亚她在踢我的手！”她听到自己在喊。

瓦莉亚姆怒吼：“瓦莉亚！在这样捣乱我可就要扔掉你了！”

“妈妈，我们这是去哪啊？”

“库里雅，那是爸爸生活的城市，他现在可厉害了，成为一名将军啦！”

骑在骆驼上，她眺望着远方的群山和天空，一座座山包紧紧挨着，连成了一排又一排，向天空延展。她听见自己开心地喊：“库里雅啊，听老师说是个大城市，可繁华了！我好想爸爸啊！我想吃爸爸做的饼干！”

不......

不要去库里雅......

萨瓦纳想大声说话，但就是一直卡在喉咙里，永远也没办法发出声来。

骆驼的脚下蹬出了一团黄棕色的沙尘，寂静的沙漠中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铃铛声，那是牧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