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0，李蔚和白莹莹已经踩着点儿闪的毫无踪影。洛小甪收拾完东西，照常在座位上看着窗外发呆。

每天早上早到的半小时和下午晚走的半小时，是洛小甪送给自己的。在这两个半小时里，洛小甪只是洛小甪，不是谁的下属，不是谁的领导，不是谁的女儿，不是谁的妈。

洛小甪望着窗外渐暗的日光和进入晚高峰逐渐喧嚣起来的马路，路灯亮起，公交车、汽车、摩托车、助动车、自行车、行人都在路灯和梧桐树编织的光影里穿过，好像一场大戏的舞美。

有多少人，是在奔着一扇家门盼天伦？几家温馨圆满几家一地鸡毛？

有多少人，是在赶着一场饭局算利益？几人机锋暗藏几人醉卧街头？

有多少人，是在赴着一场约会谈情爱？几人怦然心动几人渐行渐远？

洛小甪觉得有趣。以前她从不关心这些，熙熙攘攘，都是与她无关的。她只在既定的轨道运行，其他的都是平行线。

直到有天大梦初醒，才发现这人间好似棱镜里的万花筒，横看成岭侧成峰，弯路回路断头路，独独没有阳关道。路走着走着，没有了。调头？左转？右转？

自从跌了个跟头，洛小甪隐藏在温顺表皮下的所有反骨都开始咔咔作响。她选择再往前一步，看看悬崖底下到底有些什么。

待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下来，起身，回家。

走到家楼下，洛小甪看到楼梯口两个熟悉的身影，不禁皱了皱眉。

“萧晴晴，这是我的女儿，小甪都没有不让我看，你凭什么拦着？”

“凭什么？就凭洛小甪怀胎十月陪她的是我不是你！就凭团团出生的时候守在产房外面的是我，不是你！是谁说离婚就离婚人间蒸发的？是谁把洛小甪搞的像个未婚先孕的不良少女似的，受了那么多委屈那么多难堪？是谁巴着房子不放让她母女俩只能回娘家的？你还有脸来？你以为你贡献了一个细胞就可以当人爹了？！做梦去吧！还有啊，什么小甪？小甪是你叫的吗？叫这么亲热干什么？你现在只能叫她洛小姐！”

“你……”

“你什么你啊？冤枉你了？团团1岁了你管过一天吗？她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你就已经不要她了，你还好意思来看她？洛小甪生孩子带孩子吃尽苦头的时候，你在哪里逍遥快活哪？哟，换奔驰了啊？啥时候买的啊？离婚财产里可没这项啊！你这是升官发财了啊？！”

段明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被萧晴晴劈头盖脸的一顿抢白搞得脑袋嗡嗡作响，本来就不善言辞，这下更加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又急又气又无语，一时间脸色煞白。

萧晴晴只觉得尚有千言万语正喷薄而出，都不知道先骂哪句好，也是气的胸前波涛起伏。突然一转眼，看到不远处昏黄的小区灯光下站着的人影，不禁喊了一声：“小甪！”

段明闻声望去，一时愣住。

上一次见洛小甪，是在民政局。那时洛小甪怀孕34周，不知是因为情绪的原因还是天生体质如此，洛小甪并没有大腹便便的感觉，宽大的外套遮住肚子，洛小甪看上去还瘦了一圈。外套下面的两条腿格外纤细，穿着的鞋子却显得脚特别大，像踩着高跷的木偶人。面色憔悴，原本一直白皙水嫩的皮肤也失去了光泽，眼皮浮肿，嘴唇起皮。

那一天的洛小甪，完全没有往常的凌厉，情绪一直异常平静，讲话甚至有点陌生的温和。可是段明那天一直不敢正面看她，从头到尾都只是从眼底眉梢的余光里悄悄打量她的动作和表情。当天段明自己的情绪复杂地无以言表，可是他面前的洛小甪却平静如斯，他根本看不懂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甚至，他觉得这个和他同窗4年，相恋3年，结婚2年，肚子里还怀着自己孩子的女人，他根本从来就不了解，此时更是陌生的像个天外来客。他到底还在心虚什么？到底还在心疼什么？是，是他坚决要离婚的，可是，真的是他抛弃了她吗？还是，他其实从来不曾真正拥有过？她的憔悴是因为他吗？

浑浑噩噩走出民政局的段明，脑子里乱成了一团。他看着洛小甪把离婚协议整整齐齐地折叠好夹进了离婚证，放进了包里，抬头跟他说了一句：“那我走了。”然后，头也不回的，走远。

接近正午的阳光，把洛小甪的背影压缩成扁扁的胖胖的一团，然后一摇一晃地走出了段明的视野。

段明觉得这个背影有点滑稽，有点讽刺。这个曾经他以为会一生相伴的女人，从此离开了他的世界。是他要的结果，可他心里分不清是悲伤还是解脱。只觉得，空荡荡的。

许久，段明把离婚证塞进口袋，脚步虚浮地离开。当天下午他就飞回了bj，好像一场逃亡。

今天是他离开1年之后第一次回来。

离他10米开外，灯光下的那个身影，有点模糊。纤细玲珑的身形在橙色光影里晕出一圈圈朦胧的毛边，身影仿似在浮动，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另半边散着莹润的光。段明眯起了眼，努力地想把眼前的这个人和记忆里的她重叠，却好像那些边边角角总有些对不齐。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