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堂，夜风轻拂，隔着一具冰冷的尸体，罗轻青和余连绯分立两处，长久无言。罗轻青紧咬下唇，她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出现。

福祸不知。

“我想帮你，你接受吗？”余连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做事向来有分寸，从不多管闲事。这似乎不是他的风格，他懊恼了一瞬，却又忽的想通，大概是秦元浩实在太油腻可耻，令他觉得污浊，他憎恨污浊。

“为什么？”她的语调依旧平平，在经历了这番苦痛折磨后，依旧是无喜无悲的模样。也许，她微微抖动的肩膀，才是她内心的真实感受。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没有理由，你只需要选择是否接受。”余连绯始终是无所顾忌的姿态。

“好。”似乎没有太多挣扎，便接受了。她自嘲，她似乎从来都没有选择。

接下来的事情，罗轻青都没有再参与，一晚上担惊受怕斗智斗勇，她已经疲惫到了极致，她被余连绯带到他在望仙酒楼的住处，他揽着她从二楼窗户翻进去的，躲开了所有人。她苍白着脸，任由他将她安置在床上躺下，他甚至亲手给她脱掉了鞋子，用被褥将她全身盖住，只露个头在枕头上，他如此细致体贴，和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他低下头，轻柔道，你乖一点，睡觉，等你睡醒之后，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他用手指点了点她的眉心，她便缓缓合上眼，安安静静的睡去了。

梦里是一片浓到化不开的迷雾，雾气弥漫中，眼前若隐若现一个身穿青衫的女子的身影，那是她记忆中唯一留存的娘亲的模样，她连忙追上去，想要伸手触碰，却只摸到一片虚空，远方传来一声声唤，青青，青青，她寻着声往前走，却看到了秦家夫人站在远处，眼神阴寒，不寒而栗。罗轻青不由得后退几步，身后有人扶住了她，她骇然回头，是秦老大夫，老大夫面目慈祥，说到，青青乖孩子，莫要再哭了，我会替你娘亲好好照顾你。她一看自己的身子，竟变成儿时模样，她心中哀恸，正要伏在老人膝头，老人表情却突然变得愤怒，一把将她推开，狠狠道，你杀了元浩，他死了，秦家绝后了。她连连摇头，争辩道：“不，不，我是被他逼迫，是我自保而已。”她濒临崩溃，双手包住头，不住的说，不是我的错，不是我。铺天盖地的话语像刀子一样扎下来，痛苦至极，无处躲藏。

“赔钱货，扫把星，客死自己的娘。”

“老爷子养大你，你却害死了他，你有没有良心。”

“贱人，勾引少爷，夫人不打死你。”

“看看你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从阴间爬出来的恶鬼，讨债鬼。”

“青青出落得如此标致，哥哥我看了真是心痒难耐，对你喜欢的紧。”

梦魇如此可怖，快醒来，醒来。

罗轻青猛地醒来，刚好对上余连绯满是探究的大眼睛。她呼吸有些急促，有些惊慌地移开了视线。她平躺着，他则是搬了椅子坐在床边，两人离得很近，属于男子的疏朗的气息充斥于鼻端，简直避无可避。

真是一个矛盾的人，余连绯如是想着。她过往十几年简直是忍辱前行，囿于旧人恩情，过的宛如苦行僧，可当她一旦遭受威胁，她却能跳起挥刀，杀伐果断。

他一向知道世间险恶，多是苟且，吃苦受难都是常态，对于凡人的情绪他一向看的很淡，喜怒忧思悲恐惊，都有其定数，看的多了便不觉得如何，六道轮回也就那么回事儿。可是他每次见到她，不是险象环生便是孑然一身，那一副单薄的肩膀，怆然而凄凉的境遇，着实叫人怜惜，所以他忍不住插手这人间事，为她破例，不觉有碍。

余连绯收回飘的有些远的思绪，轻咳一声，指了指桌上一套淡黄的衣衫，说到，床后隔间已经备好了热水，你可以洗漱一下，我给你准备了衣物。他不等她反应，便起身开门出去了。

罗轻青看着那套嫩黄的纱裙，她从来没穿过这么鲜亮的颜色，不禁自嘲道，不过也才十七岁，却从不在衣着首饰上有过计较，对她而言，梳妆打扮本就是奢侈的。

她转到床后屏风后，是一个硕大的木桶，里边儿是冒着热气的水，之前还不觉得如何难受，如今看到这水之后，竟觉得浑身奇痒无比。

将门窗都仔细反锁之后，她脱去了身上灰扑扑的袍子，赤足踏进了澡桶。

温热的水洗去尘埃，水汽蒸腾，这一刻，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备，眼眶酸楚，泪水汇聚于眼角，不住的流淌，喉咙间却没有发出任何呜咽声，连伤痛释放，都是寂静无声的。

余连绯再次回来时，带回了一顶轻纱幂离，亲手给罗轻青戴上，说，我们去吃饭。

他们没有在酒楼点菜，余连绯出去之后叫了轿子将她抬着，自己则是在轿子旁走着，罗轻青没坐过轿子，捏紧了手心，她掀起轿子一侧的帘，便看到余连绯摇着扇子在一旁大步走着，不知怎么的，觉得很安心。

他们在天然居大门处停下。天然居是城中最有名的茶楼，足足有五层，余连绯与罗轻青坐在一楼大厅里，点了一壶金丝贡菊茶并几样点心。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