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我这全须全尾的，筋骨完好，可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免费湖底一夜游，四天搞定常人十几年才完成的现代教育体系，身体的硬件配置显然配不上最新芯片运行，双脚下地，顿感踩了棉花一样，头重脚轻，险些晕倒。

碧芜见我闭着双眼，直冒冷汗，扶我在床边坐定，劝说我道：“公主，要不咱们改天再去吧？您十几年没去祥和殿，也不急在这几日。”

我定了定神，努力睁开双眼，定定地问她：“看我今天的样子怎么样？”

“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碧芜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在有限的词汇积累中快速搜索着，“倾国倾城？”

合着平时她也就会这仨词。

“说实话。”

“公主，您今天脸色真的太差了，灰扑扑的，跟抹了一层灶台土一样，嘴唇都干得起皮了，眼窝也黑黢黢的，这头发也……”碧芜是真实诚，一股脑倒出来。

“对！我现在这副模样，就给你看，有用么？”我停顿了一下，撕了一块儿嘴上的死皮，嗯，确实有点干，继续说道：“咱俩哭死在这沧浪宫有何用？”

如今这满身的失意和憔悴，就是我的锦衣，我不能继续在暗夜里行走了，既然重新来过，也站在光里，和这该死的命运斗一斗！

“哦……我明白了！公主，你可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碧芜聪慧，一点就透，还不忘夸我，哎，就是被以前的我带得有点跑偏了。若有机会，这智商读个211大学肯定没问题吧。

“碧芜，你还真聪明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我边笑着说，边用手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瓜。

碧芜一脸不好意思，脸上立刻笑开了花朵，碧芜生了一双月牙眼，一笑起来，弯弯的眼眸，粉腮上两个梨涡也涨满了甜蜜，仿佛慢镜头回放一样，将我拉回樱桃花盛放的季节。

“好看，真好看!碧芜，以后的日子也要永远这样笑着。”我在心里默念着。

“要不这样，公主，咱们今天祥和殿和天承殿一起去吧？”受了表扬，碧芜一脸意气风发，看样子恨不得现在就跪下玄帝面前。

“刚表扬了你，就有点冒进了不是？”我抿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以我现在在玄帝心里的分量，现在还不是面圣的时候。”

十年了，从我懂事，被告知自己身怀厄运，周身晦气。组目录力排众议，庇护襁褓中的我于翼下，救命之恩，养育点滴，我怎不想与皇祖母亲近，从前只怕灾祸殃及他人，远远地为她老人家求一个平安。

只是，多年未见，祖母可否安康？还记得初离么？

真的来到这祥和殿，刚才的勇气消失了大半，在殿外玉兰树下迟疑着，贸然前来，今日的决定对么？皇祖母最爱玉兰，她总说，玉兰从不贪恋春色，寂寞娉婷，枝头盛放，宛若君子。

而今，我又明了，玉兰的花语，报恩。这许多年，我作茧自缚，从未膝下尽孝，婉拒了多少次祥和殿的邀约，想到这里，心如刀绞，涕泪俱下。

碧芜看出了我的心思，并未言语，只是用手轻轻拭去我眼下的泪花，偏过头去，自己却又默默流起眼泪。

“碧芜，快把泪抚了去，今日该高兴。”我说着拇指把她眼下的泪抹去，两只手捏住她的两边粉腮，往上轻轻拉出一个微笑的模样，“从今往后，咱们俩，都只许笑，不许哭。”

殿前的嬷嬷已经换了人，不再是我少时的旧人。见我面生，挡在石阶之上，不必等她开口，我自报上姓名来：“沧浪宫十三公主，初离求见皇祖母，还辛苦嬷嬷通报。”

想必她已经听说了光于我不少的传言，眼神复杂，不敢耽搁，行了礼快步进入殿内。

不到一刻，换了人出来，是李嬷嬷，一直伺候在祖母身边，虽依稀辨出旧时模样，华发催生，步态也不似从前那般轻快，见我，未语泪先流，哽咽道：“公主，老祖宗等着您呢。”说罢，轻轻挽起我的手，笑中带泪继续说道：“公主，真好，出落得真好，老祖宗见了肯定高兴。”

殿外到殿内，不足百米，我以为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里建设，可是见到满头银丝的皇祖母的那一刻，所有的情绪如泄闸的洪水般全数涌上来，喉咙疼得仿佛**了刀子般搅动着，努力想叫出一声“皇祖母！”，却鼻子一酸，眼泪顷刻流出，只有扑通一声跪倒在祖母怀里。

“离儿！”皇祖母颤颤巍巍地双手抚摸着我的头，像小时候一样。还记得以前，每次乳母带我入睡，我总是调皮得跑到祖母卧榻上，她就像今天这样抚摸着我的头发，一遍一遍，不厌其烦，不许别人代劳，等到我沉沉睡去，才允乳母抱走。

“离儿，你怎么这般消瘦。”祖母端详伏在她膝上的我，心疼地问道：“这些年，一个人受了多少委屈？”

祖母年纪大，情绪起伏定是伤身，我从膝上缓缓抬起头，在她旁边的蒲团上做好，笑意盈盈地说道：“皇祖母，离儿过得好，看我，又高又壮。”说着把胳膊举起来，做了个大力士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