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复韫伤在头部，几欲昏厥。

他血流不止，宸妃大喊太医，却无人敢应声。

谁敢？

皇上在拷问太子，宸妃却冲了进去。没有皇上的命令，哪个大臣也不敢豁出去。

“去请太医啊，去请太医……”

宸妃哭花了妆。

她伏低做小了半辈子，第一次朝靖德帝大吼，“他是你儿子！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血流而死吗？”

宸妃扒开李复韫的头发看，才发现脑袋上有一块骨头已经凹陷进去了，缺了个洞，血糊糊的，十分可怖。

靖德帝本想让太医进来。

但是一看宸妃和李复韫的样子，顿时恼怒至极。

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和儿子搞在一起，靖德帝亦是如此。

“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什么时候！”

他嘶声质问。

宸妃闻言，却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满脸是眼泪，“我和他相识时，陛下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姓名！”她陷入遥远的回忆，“彼时我刚及笄，与姨母去探望宫中的林婕妤。殿下与我在御花园巧遇，我随口夸了句春梅好看，他便亲自爬上树梢，为我折下一枝梅……”

她那时候诧异极了。

怎么外人夸赞沉稳端方的太子，会如此不着调？主动为女子摘梅花也就罢了，还从树上摔了一跤。

想到当时李复韫青涩窘迫的模样，宸妃都忍不住想笑。

再后来，她将那枝春梅带回家，小心放在花瓶里。只要看见春梅，就会想到那个为她爬树的笨拙少年。

自那时候起，她便想方设法的入宫去。见面的机会多了，说话的机会也就多了。一来二去，少男少女都有了心思。甜蜜酸涩，却又令人回味无穷。

宸妃很有自知之明。

她从未肖想过自己低微的身份能当太子妃，哪怕是个侧室，她也心满意足了。然而李复韫对她的感情毋庸置疑，他许诺，此生非她不娶，太子妃的位置只能是她的。只待他弱冠礼后，就向父皇禀明心意。

世事无常。

偏偏在李复韫弱冠之年的前夕，靖德帝踏入了林婕妤的宫殿，遇见了才十六岁的宸妃，一见倾心。

正如李复韫讽刺靖德帝的话。

他是皇帝，天下都是他的，想要什么都会得到。何况是一个女子？

宸妃和李复韫都有太多的无奈。谁敢拒绝天子，谁敢和父亲抢人？为了避免全家遭难，牵连姨母，宸妃只得苦涩入宫，斩断情丝。

想到遗憾的往事，宸妃眼眸狠狠地瞪向靖德帝，“你半截身子都入土了！我才二八年华！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好意思？”她声泪俱下地控诉，“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十分恶心！每时每刻都在恶心！你身上丹药的气味，还有说话的样子，一举一动，我都讨厌无比！”

“闭嘴！”靖德帝恼羞成怒，上前掴了她一巴掌，“贱妇！朕对你宠爱有加，你竟恩将仇报不识抬举！”

“宠爱？”

宸妃闻言笑得更大声了，她咬牙切齿，“陛下，你对我的宠爱，你自己觉得可信吗？”她抬眼，擦了擦泪痕，“陛下莫不是忘了，你对我一见倾心的原因……是我长着一张与静贵妃肖似的脸！”

靖德帝沉默不语。

宸妃却还在喋喋不休，“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陛下强纳我为妃，正是因为我这张脸。静贵妃最早入宫，却也早亡……陛下将对她的亏欠，全部转移到我身上。所以我才有这无上荣宠。但是，我并不想要这荣宠，谁愿意当一个死人的替身呢？我每一天都在恨你，恨你毁了我的人生，破坏了我和复韫的感情，你罪不可赦！”

“别……别说了。”

李复韫稍微清醒，便听见宸妃的这番话。

他胆战心惊，嘴角鲜血直流，还虚弱地朝靖德帝求情，“父皇，都怪儿臣……不管宸妃娘娘的事。儿臣不需要什么太医，儿臣应当以死谢罪。但……但请在我死后，不要为难宸妃娘娘。她这一生……这一生太苦了。”

李复韫心善。

但是也优柔寡断。

宸妃入宫后，名义上也是他的“母亲”。他不能再肖想她。

但年轻人血气方刚情难自禁，面对深爱的女子，夜半无人时，怎么可能把持得住？有了一次，就有了二次，三次，越陷越深。

“父皇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勾结永乐王吗？”李复韫苦笑，脸色越来越苍白，“永乐王来宫中找你叙话，在御花园看见一只品相不错的蛐蛐，想要逮住，一路跟着蛐蛐，竟然撞破我和宸妃她……永乐王以此为要挟盗窃官银，我……我不得不答应。”

靖德帝已经颓然了，“所以，你杀他灭口？”

不等李复韫回答，宸妃已然接过话头，“是我派人杀的。”她低头，轻轻抹去李复韫嘴角的鲜血，“是我操之过急，才让元问衢徐澈亭他们抓到把柄。对不起……你会怪我吗？”

李复韫惨笑，“我从来……从来都不会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