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剪雪送走曾嬷嬷，用完午膳，在流云榻上枕着歇了一会儿，便带了茯苓到乾元殿来，准备再约皇上一叙。前几日下过雪，宫人扫了，路上十分松阔，一眼能看见道路尽头一顶鲜艳的大红色软轿款款而来，看形制和路径是从颐乐殿来，那里住着顺嫔。

果然，软轿行至梅剪雪旁边就停了下来，顺嫔掀开窗帘，笑道：“天冷路滑，娘娘没坐轿子来？”

这顺嫔往日在妃嫔里是最奉承的一个，这几个月却并未踏足未央宫，可见是个冷心的人。梅剪雪不想与她多说，只敷衍道：“吃完饭积食，我出来走走。”

“娘娘这是要去乾元殿？”顺嫔一语道破。

梅剪雪却不置可否，提脚就要走。

顺嫔便高声道：“娘娘这可去错了地方了，官员休沐，皇上如今没有政事，这会儿子要么在章台殿，要么在芳菲殿，这两个地方都在西边，并不往东走。”

“芳菲殿？”

“娘娘还不知道么？”顺嫔用手绢掩了嘴，“皇上新封了一个殷贵人，就住在看花台旁边的芳菲殿了。这殷贵人我在年宴上见过的，是个跳舞的舞姬，生得极美，又很是纤瘦灵巧，皇上这会儿正与她打得火热，娘娘不妨去那边瞧瞧。”

梅剪雪明白，这女子不用说，便一定是那天皇上怀里抱着的人，那日夜深，看不起面貌，只看出皇上抱着非常轻松顺手，自然十分纤瘦，原来是个舞姬。

顺嫔火上浇油：“那殷贵人，据说还很不乐意呢，一直想要出宫去，要是娘娘去了芳菲殿，可得帮着皇上好好劝劝，刚入宫就封了贵人，别人再没有她这个福气。”

梅剪雪见她言语里满是妒恨，明显是想借着自己的手莽撞处理了这新来的贵人，原来满宫里的人竟然都是这么看她，觉得她是一把趁手的杀人刀。这真是令人发笑，她梅剪雪再笨，也不至于中了这样浅显的圈套。她在心里笑自己，嘴上却问顺嫔：“妹妹这是去哪里？”

顺嫔给她看膝盖上的白玉方樽，道：“这几日臣妾都趁这个时候，去御花园采摘梅花上的雪水，烧滚了，第二天给皇上泡茶喝。”

“妹妹有心了。”梅剪雪含笑，“我与妹妹并不同路，恕不远送。”

这话是让顺嫔碰了一个软钉子，果然她知道瞒不住，脸上笑容一收，讽刺道：“虽不同路，臣妾到底也要说一句：称您一声娘娘，是看在皇上的面上，皇上并没有说如何处置娘娘，只是吊着，娘娘如今不知心里作何感想？”

茯苓听了这话，便跳出来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知道咱们娘娘今日不是皇后，来日就不是了？”

这倒也是实话，宫中也并非没有这个先例，上一次梅后也是杀了一个贵妃，听说还是拿刀捅死的，浑身血淋淋的出来，谁都要给吓一跳，但是怎么着？皇上气一消，帮她把外面的非议一平，她不也还是重新变成皇后了？就拿这次讲，皇上虽然吊着梅后，但却也并没有放话要发落她，还仍许她居住在未央宫，这是给她的体面，也是给别的妃嫔的警告：莫在此时惹了梅后，小心过后她翻身起来，有你们好看呢！茯苓讲得到这里，顺嫔自然也能想得到这里，便也不再多言，挂下帘子，吩咐前头太监继续赶路了。

梅剪雪倒转身来，告诉茯苓：“那咱们去芳菲殿吧。”

茯苓道：“娘娘，您往妾妃宫里去找皇上，回头皇上又……”

梅剪雪笑道：“你放心，皇上就在乾元殿呢。我瞧顺嫔这样子，是去乾元殿送什么东西不成，被赶出来的，一定是别的嫔妃已在里头了，听她这意思，殷贵人与皇上不睦，自然……自然是徐嫔。”

提及徐嫔，梅剪雪恨得牙痒，若换了平日，她倒真想做那一把杀人的刀，只是如今情势所迫，一切都要将就，等到复位之时就一切好说，那时候不单单是自己，恐怕皇上也早醒悟过来，把她处置了。

“她与徐嫔不和，撺掇娘娘您去找殷贵人的麻烦做什么？”茯苓仍是一头雾水。

“想必是殷贵人根基浅，借了我的手，能处置一个干干净净。”梅剪雪苦笑道，“茯苓，你看看，这宫里的人都把我当什么？”

茯苓摇头道：“是啊，娘娘万不可再轻纵了自己。”看梅剪雪提脚往回走，又问：“这会儿咱们又去找那殷贵人做什么？”

“她们想借我的手，我未尝不可借她们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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