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氏世代簪缨，如今我三哥哥又是皇亲国戚，他竟敢这般无礼？”梅剪雪诧异道，“莫不是树大招风，他与我们家有什么过节？”

曾嬷嬷摇头道：“不然。我们打听了一番，这涂大爷从前还是咱们老太爷门下的学生，只是他为人十分刻板，并不买谁的人情。此事关系着律法，不好敞开了说，我们老爷和大爷、二爷也并不敢递在折子里，求皇上格外开恩，总想着，要是把这涂大爷换下来就好了，偏又挑不出他什么毛病。老身今日前来宫里，一来是探望娘娘，二来也是为了瞧瞧娘娘这边有什么门路，孰料娘娘如今是自身难保啊。”

梅剪雪自入主中宫以来，娘家从未求过什么，所以从未理会得这些。今日有大事临头，偏又逢着她跟皇上闹别扭的时候，心里说不出的辛酸滋味，咬牙道：“嬷嬷这话我听明白了，从前我的好日子，是由梅氏一门的荣辱来托着，如今我却反过来托着梅氏的一门荣辱了。父母生我，老太爷、老太太养我，我的确应该报答。不瞒嬷嬷说，前几日我被皇上拖得心气消沉，也想过要前去说个明白，谁知一到乾元殿，见他拖着一个女人，又抱着一个女人，莫说是我了，纵然是我母亲那样水磨忍耐的性子也要暴怒。多亏当时茯苓死死牵着我的袖子，这才没有当场发作，我只要想着，我在这未央宫里因为他不来而辗转难眠的时候，他跟别的女人……我就实在难以原谅。”

她说到这里，默了一阵子，眼底水意氤氲。小圆年纪还轻，不晓事似的，忙递过自己的手巾来，上头还沾了挖蚂蚁时蹭到的泥点子，梅剪雪见了也并不介意，接过来擦了擦眼角。

曾嬷嬷看在眼里，也觉心痛，叹气道：“娘娘要保重自己。其实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若是三爷真是命里有牢狱之灾，也还有大爷、二爷呢，总不能让他在牢里过于受了委屈。”

梅剪雪平复了一下心情，道：“罢了，我个人的意气算什么？我过会儿子就好好跟皇上讲和了，嬷嬷你放心，回去也让老太太和母亲放心，三哥哥的事自然有着落。”

远远的听见正午敲钟的声音，桔梗掀开帘子进来，向曾嬷嬷行了个礼，低头道：“嬷嬷恕罪，宫外来客过午用膳之前按例就要走了，请抓紧些。”又招呼小圆：“嬷嬷要走，你来跟我去找几个食盒，备几样新鲜的糕点给嬷嬷带回去。”小圆应声便走。

曾嬷嬷看着这两个丫头一前一后出去了，向梅剪雪道：“娘娘，府里陪嫁过来的人还剩几个？”

梅剪雪想了一想道：“我不大管这些，茯苓该最知道，想来里头无非就是她和桔梗这两个，小圆、馨儿都是外头做事的。我内屋里的翡翠、玳瑁也还使得，是宫里拨来的。”

曾嬷嬷把这些丫头的形貌在脑中过了一遍，点头道：“若是蔡嬷嬷还在，这些事情也早该告诉娘娘。娘娘刚才要把小圆送回梅府，老身觉得不妥，这小圆虽然岁数不大，也还是我们府里出来的。宫里人心难测，总不及咱们自己的人，就算要裁撤，也该从翡翠、玳瑁这样的丫头裁起。茯苓、桔梗这两个是好的，但年岁渐长，将来总也要出宫嫁人，那就不能在娘娘身边了，倒是这小圆可以培植起来，将来顶替了茯苓、桔梗的差事，一代一代的，既然是贴身的人，总要贴心、忠心的才好，娘娘手里可要一直都有自己人才是。”

梅剪雪从前最厌恨这些管家理事之事，此刻听来竟也顺耳，甚至觉得有几分道理了。

曾嬷嬷起身告辞，梅剪雪送到外殿，握着她的手不舍道：“嬷嬷该早些来，勤些来，省去我多少挫折。”

小圆和桔梗各自提了食盒，吩咐几个太监拎走到午门外的梅府马车上，又唤来一顶朱红色宝盖软轿，扶了曾嬷嬷坐进去。曾嬷嬷道谢告扰，坐在轿中连声道：“娘娘保重，娘娘保重！”

送走曾嬷嬷，桔梗便急着要去传膳，却被梅剪雪叫住：“你等等。”

桔梗停步询问，梅剪雪道：“这小圆，从前是看她年纪小，只叫她在外头做些轻便的杂活，可别做着做着，手笨脚笨，倒真成了粗使丫头了。你去告诉茯苓一声，从明天开始，叫她进内屋做事，内屋里现只两个大丫头，添两个小的打打下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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